翠花那张脸,在昏暗的屋子里,像一张被揉皱了又没能抚平的纸。孙大成看着她,心里那股子沉甸甸的滋味又翻了上来。
他这个教官,教会了她们开枪、格斗,却没教会她们怎么过好自己的日子。汤菊死了,剩下的,他总想拉一把。
他捧着那碗热水,热气熏得他眼睛有些模糊。他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
人家两口子的事,他一个外人,凭什么指手画脚?可看着翠花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睛,他觉得要是不说点什么,这个年都过不安稳。
“翠花,你幸福吗?”
话就这么秃噜出来了。像一块石头扔进冰窟窿,声音不大,却惊得人一哆嗦。
这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盼着吉利话,他却问了这么一句。
翠花猛地一怔,端在手里的碗晃了一下,滚烫的热水泼了出来,溅在她的手背上。她“嘶”了一声,却不是因为烫,而是被孙大成这句话给惊着了。
她慌忙把碗放在桌上,看着孙大成,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孙大成也觉得脸上烧得慌。他年纪比翠花还小几岁,可因为是她的教官,他总是不自觉地把自己摆在一个长辈的位置上。
现在,这个“长辈”却问出了最不该问的话。他尴尬地挠了挠头,觉得自己的舌头打了结。
“翠花,我……我是说,”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盯着桌上那滩水渍,鼓足了勇气,把心里憋了一路的话一骨碌全倒了出来。
“你也不要被那些老观念给捆住了。你要是觉得跟二狗子过不到一块儿,觉得不舒坦,不如……不如就为自己活一回。我再也不拦着你了!”
他说完了,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远处戏台上的锣鼓声,隐隐约约地传来,显得这间屋子更加冷清。
翠花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她飞快地低下头,用手背抹了一下,再抬起头时,眼圈红红的。
她当然讨厌二狗子。那不是个过日子的人,好吃懒做,心眼还坏。她之所以没下狠心离,是因为离了又能去哪儿呢?心里头装着一个人,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那个人不属于她,这日子过不过,跟谁过,好像也就那么回事了。
“教官!”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我这日子,就像没放盐的菜,吃不死人,也尝不出味儿。就这么凑合着吧。你要是愿意我离,我就离。”
这……
孙大成一下子被噎住了。他听明白了,翠花过得不幸福,所以才把心思都扑在工作上,宁可在镇上忙得脚不沾地,也不愿意回家。
可她最后那句话,却像一个皮球,又给踢了回来。让他来做这个决定?他有什么资格?他是她什么人?
孙大成感觉头皮一阵发麻,抓了抓后脑勺,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他觉得自己真是多管闲事,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股冷风卷了进来。
“好啊!你个孙大成!竟然敢劝我媳妇跟我离婚!你安的什么心?啊?是不是还惦记着我媳妇?吃着碗里的王玉霞,还想看着锅里的翠花?”
二狗子一瘸一拐地站在门口,脸被冻得青紫,眼睛里却冒着火。
他本来在戏台下看得起劲,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越想越不对劲,干脆连戏也不看了,一路小跑地赶了回来。没想到,刚到院门口,就听见孙大成在屋里说的那番话。
孙大成一听,火气“噌”地就上来了,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瞪着二狗子。可那股火刚窜到脑门,又被他自己给压了下去。
他忽然意识到,这事儿,他理亏。不管他出于什么好心,他确实是掺和到人家两口子的事里去了。
二狗子看他没发火,胆子更大了,指着孙大成的鼻子就骂:“孙大成,你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大过年的,你跑来我家撬墙角!行,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王玉霞说个明白!
我还要去村里嚷嚷,让全村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你媳妇不是怀着孕吗?我让你生出来的孩子没有爹!”
他这话骂得又毒又狠。孙大成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可一想到王玉霞,他那股子要揍人的冲动又硬生生忍住了。
二狗子骂完,一瘸一拐地转身就往外跑,嘴里还嚷嚷着:“我这就去!我看你孙大成的脸往哪儿搁!”
“你给我站住!”
翠花急了,大喝一声,像一头被惹怒的母豹子,几步就追了出去。
孙大成也赶紧跟了出去,只见院子里,翠花已经追上了二狗子。
她没有拉,也没有扯,而是一弯腰,一手抄住二狗子的腿弯,一手揽住他的后背,竟然就这么把他整个人给扛了起来!
翠花本就是女子护院队的队长,个子不高,但力气大,平时的训练从不偷懒。
二狗子成天游手好闲,瘦得跟个猴儿似的,被她这么一扛,就像扛一袋子干瘪的谷子,两条腿在空中乱蹬,嘴里“嗷嗷”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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