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雨,冰冷刺骨,敲打着寿材老张铺子那腐朽的瓦片和破旧的纸扎,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噼啪声。整条街巷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死寂中,只有店铺门口那两盏惨白的气死风灯,在风雨中摇曳,映照着门板上模糊不清的“奠”字,如同鬼眼。
裴元如同一尊融入雨夜的铁塔,无声地立在寿材铺斜对面一处低矮屋檐的阴影下。雨水顺着他玄色劲装的棱角流淌,勾勒出钢铁般的肌肉线条。他身后,十数名大理寺最精锐的暗卫如同壁虎般紧贴在墙壁、屋脊的阴影里,气息收敛到了极致,只有偶尔划过雨幕的锐利眼神,昭示着他们的存在。
陶云霁紧挨着裴元,同样的一身墨色劲装,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雨水打湿了她的鬓发,贴在冰凉的脸颊上,但她仿佛毫无所觉。她的感官在裴元严苛的训练和无涯琴音的淬炼下,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敏锐。她能清晰地听到雨滴砸在不同材质上的细微差别,能嗅到空气中混合着湿木头、劣质纸钱、陈年香灰以及……一丝若有似无、极其微弱的血腥与**气息。这气息的来源,正是后院深处。
她的目光穿透雨帘,牢牢锁定着寿材铺紧闭的后门。田语的情报、苏合的分析、鹞子那暗紫色的血……所有线索都指向这里。那个左腿微跛、在泥螺巷“哑巴”家短暂停留后又潜入此地的神秘人,极可能就是鹞子!他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毒蝎,藏身在这腐朽的死亡巢穴里,舔舐着致命的伤口,也等待着不知是救援还是终结的命运。
“裴师,有动静。”陶云霁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雨声淹没,却清晰地传入裴元耳中。她微微侧头,示意后院深处某个方向。
裴元凝神细听,片刻后,眼中寒光一闪。他也捕捉到了——那并非铁器刮擦木头的声音,而是一种极其压抑、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粘稠痰音的剧烈咳嗽!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一阵痛苦的痉挛和粗重的喘息,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肺咳出来。
“是鹞子!他撑不住了!”裴元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苏先生说得没错,蛊毒反噬,命在旦夕!动手!”
他猛地一挥手!
数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瞬间从不同的阴影角落激射而出!其中两人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攀上寿材铺低矮的后墙,手中特制的钩索无声地扣住墙头,身形一荡便翻了进去。另外几人则闪电般扑向后门,一人手中精钢撬棍插入门缝,另一人配合发力,只听“咔嚓”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门栓断裂!厚重的木门被无声推开一条缝隙!
几乎在门开的瞬间,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血腥、**、药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内脏溃烂的恶臭!这气味比陶云霁之前捕捉到的微弱气息浓烈了百倍!
“小心毒气!”裴元低吼一声,率先冲入!陶云霁紧随其后,腰间秋水剑已然半出鞘,剑身在黑暗中反射着门口气死风灯渗入的惨白微光。
后院比想象中更狭窄、更混乱。堆满了废弃的棺材板、破损的纸扎人偶、凌乱的丧葬用具,雨水在泥泞的地面上汇成浑浊的水洼。咳嗽声和喘息声来自角落一个用破木板和油毡勉强搭起来的低矮窝棚。
“砰!”一名暗卫毫不迟疑,一脚踹开了窝棚那摇摇欲坠的“门板”!
窝棚内的景象,让所有冲进来的人,包括身经百战的裴元,都瞬间瞳孔收缩!
鹞子蜷缩在角落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破布烂絮里。他整个人已经脱了形,脸颊深陷,颧骨高耸,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蜡黄色,布满了暗紫色的蛛网状纹路,一直延伸到脖颈以下。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满了暗紫色的血污和呕吐物的秽迹。他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胸口,指缝间不断渗出粘稠的暗紫色血液,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伴随着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破布。他的眼睛浑浊不堪,眼白布满了血丝,瞳孔时而涣散,时而因剧痛而骤然紧缩,闪烁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疯狂光芒。
更令人心头发寒的是他的左腿。裤管被撕开,露出小腿上一道狰狞的旧伤疤,但此刻,那伤疤周围的皮肉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溃烂,暗紫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向四周蔓延,甚至能看到皮肉下似乎有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这就是蛊毒彻底失控、疯狂吞噬宿主生机的可怖景象!
“嗬……嗬……”鹞子似乎察觉到了闯入者,浑浊的眼睛艰难地转动,当他的目光扫过门口,落在陶云霁那张沉静而冰冷的脸庞上时,他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极端恐惧、刻骨怨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绝望的嘶吼!
“是……是你!陶……云霁!”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破风箱在拉扯,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贱人!你……你害死了……婆婆!现在……还要来……赶尽杀绝?!”
他的指控如同淬毒的匕首,直刺陶云霁心脏!那怨毒的眼神,与灵光寺塔下死士临死前的诅咒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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