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府书房内,烛火在陶云霁沉静的侧脸上跳跃。她执笔如握刀,紫毫饱蘸浓墨,在雪白宣纸上急速勾勒。手腕沉稳,不见丝毫颤抖,唯有一双眸子,冷冽如寒潭深冰,映照着记忆深渊里那盲妪枯爪般的右手,以及腕骨上方寸之地,那片狰狞如被虫噬的暗红枫叶!每一笔落下,都仿佛蘸着滚烫的血与蚀骨的毒。
她画得极快,极准。了哥王深褐带暗红纹理的根块,劈砍时飞溅的木屑,青蓝色妖异的火焰,灰白浓稠的毒烟……甚至那破瓦罐歪扭的形状,盲妪嘴角扭曲哼唱时牵动的皱纹,都纤毫毕现!文字描述更是条分缕析,将那令人作呕的甜腻与钻心蚀骨的苦涩,描绘得如同实质。最后一笔落下,墨迹未干,那幅描绘着暗红枫叶胎记的手腕图,如同一个来自地狱的烙印,森然呈现。
……
“夫人!小姐!” 老管家陶忠的声音带着惊惶在门外响起,打破了书房内凝重的死寂,“门外……门外来了个怪人!浑身是伤,说是……说是小姐的故人!指名要见小姐!还……还说知道‘了哥王’和‘瀚海蓝珊瑚’!”
崔令仪惊得霍然站起,脸色煞白。陶云霁猛地抬头,眼中寒冰瞬间碎裂,化为惊疑不定的波涛!故人?知道“了哥王”和蓝珊瑚?难道是……陷阱?!
“人在何处?” 陶云霁的声音异常冷静,放下笔,指尖却冰凉。
“老奴……老奴不敢放进来,让他在侧门耳房候着,有护卫看着……” 陶忠声音发颤。
陶云霁与母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与一丝渺茫的希望。“娘,您留在此处,我去看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角,步履沉静地走向侧门。每一步,都踩在绷紧的心弦上。
侧门狭小的耳房内,光线昏暗。一个身影蜷缩在角落的矮凳上,像一头受伤后躲入岩缝的野兽。他穿着破烂不堪、沾满干涸泥浆和暗褐色血渍的粗布短打,身形瘦削却异常精悍。脸上满是污泥和擦伤,几乎辨不出原本相貌,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星辰,带着极度的疲惫、惊惶,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他警惕地扫视着门口持刀的护卫,身体紧绷,如同随时会暴起或逃窜的鹞鹰。
当陶云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那双眼睛瞬间爆发出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愧疚与巨大痛苦的光芒!
“夭……夭夭小姐?!” 嘶哑干裂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从那人喉咙里艰难挤出。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牵动了身上的伤,痛得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只是那双眼睛,死死地、贪婪地锁在陶云霁脸上,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
陶云霁心头剧震!这声音……这双眼睛……虽然被风霜和伤痛磨砺得沧桑,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如同尘封的盒子被撬开一道缝隙!
“你……你是……” 她上前一步,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辨认那张污浊的脸,一个尘封在童年模糊记忆角落的代号骤然闪现——那个总是沉默地跟在盲妪身后,偶尔会偷偷塞给她一块不硌牙的粗粮饼子,眼神复杂得像困兽的少年!
“鹞……鹞子?!” 陶云霁的声音带着惊疑。
“是我!小姐!是我!鹞子!” 那男人激动得语无伦次,浑浊的泪水冲开脸上的泥污,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十年了…鹞子…鹞子终于活着见到您了!” 他挣扎着又想跪下,被陶云霁示意护卫拦住。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知道……瀚海蓝珊瑚?” 陶云霁的心跳得飞快,声音却极力保持着平稳。她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身上除了血腥和尘土,还混杂着一缕极其淡薄、却无比熟悉的…了哥王焚烧后的焦苦余味!和苏合师父药箱里某些特殊解毒药草的气息!
鹞子急促地喘息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后怕:“是……是那老虔婆!她没死透!她……她一直用毒控制着我!这次……这次就是她!是她带着人潜回神都!盯上了乌孙人的宝贝!” 他猛地抓住自己破烂的衣襟,声音嘶哑如泣,“我……我一直想逃……想来找您……可我不敢!她太毒了!直到……直到三天前!我看着她…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我把她的尸首拖进南边老林子里……烧了!埋了!烧得干干净净!埋得深深的!亲眼看着她化成灰!我才……我才敢跑出来!”
他眼中迸射出刻骨的恨意与解脱:“小姐!我知道她当年怎么害您!我知道她这次用的手段!‘了哥王’烧的灰混进迷香里!那烟……能让人忘掉一炷香内的事!跟当年对付看守您的人一样!还有……还有那蓝珊瑚!她……她不是自己用!是要交给一个人!一个藏在神都的大人物!接头的时间……就在明晚子时!城西……城西废弃的‘灵光寺’塔顶!用……用夜枭的叫声三短一长为号!”
鹞子的话如同惊雷,在陶云霁耳边炸响!盲妪已死!焚烧掩埋!了哥王混迷香致失忆!接头时间地点!所有线索瞬间严丝合缝地对上了父亲面临的死局!狂喜与巨大的惊疑同时攫住了她!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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