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焕与崔令仪得了田语、无涯两位良师的明确支持与深刻见解,心中那块巨石才算真正落地。然而,人选一事,依旧悬在心头。武艺与药理,皆是博大精深之道,寻常的教习师傅或许能授其技,却未必能契合云霁那已然沉淀澄澈、却仍需精心引导的心性,更未必能懂得陶府所求的“强身明理、不堕本心”的真意。
崔令仪亲手为田语和无涯续上温热的茶汤,目光恳切地望向二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田师,无涯先生,二位所言,字字珠玑,令仪与夫君茅塞顿开。只是…这武艺与药理的师父人选,实乃重中之重。寻常武师,恐只重筋骨锤炼,戾气横生;寻常药师,或只识方剂配伍,不明万物生克之理。云霁心性纯净,根基初稳,若所托非人,反受其扰。二位先生交游广阔,慧眼识人,于江湖、于隐世之中,可识得既有真才实学、品性高洁,又懂得因材施教、不违云霁本心的高贤?”
她顿了顿,目光在田语那张总是笑意盎然的圆脸和无涯沉静如水的面容上流转,语气愈发真诚:“若有合适人选,还望二位先生不吝引荐。陶府定当以师礼相待,竭诚相迎。”
陶焕亦放下茶盏,神色肃然,对着田语和无涯郑重一揖:“焕亦深知此请唐突。然为儿女计深远,不敢不慎。二位先生乃当世大贤,目光如炬,所识之人,必非池中之物。武艺一道,所求非杀伐之术,乃护身健体、明心见性之法;药理一门,所求非旁门左道,乃通晓万物、济世养心之术。若蒙引荐,焕与内子感激不尽!”
田语捻着胡须的手停了下来,小眼睛里精光闪烁,脸上惯常的嬉笑褪去,换上了难得的郑重之色。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微微眯起眼,似乎在浩瀚的记忆中搜寻着什么。片刻后,他猛地一拍大腿,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彩,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哎呀!陶公!夫人!你们这一问,可真是问着了!” 他身体前倾,胖脸上满是兴奋,“武艺师父?嘿!老田我脑子里立刻蹦出一个人来!非他莫属!”
“哦?田师快讲!” 崔令仪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此人姓裴,单名一个‘元’字。” 田语语速极快,带着发现珍宝的激动,“江湖人称‘铁面判官’裴元!夫人别被这诨号吓着,此人绝非凶神恶煞之徒!他本是北境边军中的斥候统领,一身功夫是在尸山血海里实打实磨砺出来的!尤其精于短兵相接、脱身匿形、感知预判之道,最擅长的就是如何在劣势中以最小的代价保全自己、脱离险境!后来因伤退隐,心灰意冷,便在南疆十万大山深处结庐而居,极少过问世事。”
田语端起茶盏猛灌一口,润了润嗓子,继续道:“老田我年轻时游历南疆,机缘巧合与他有过一段患难之交。此人外表冷硬如铁,沉默寡言,一张脸跟石头刻出来似的,常年没什么表情,眼神锐利得能穿透人心!但内里…嘿!” 田语的小眼睛闪着光,“却是个至情至性、恩怨分明的主!他心中自有一杆秤,最是见不得恃强凌弱、欺凌妇孺之事!当年他手下留情放走的一个小兵,后来成了悍匪屠戮无辜,他硬是千里追踪,亲手将其毙于掌下,了却因果!他授徒,最讲究‘心正’二字!招式狠辣,只为护己救人,绝不为欺凌弱小!而且,他极懂分寸,深知过刚易折之理,所授之法,七分在避,三分在制,讲究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境界!尤其适合云霁丫头这样心思澄净、无需好勇斗狠的姑娘!他那身从生死边缘淬炼出的对危险的直觉和应对之法,正是云霁最需要的护身真髓!”
田语描绘得活灵活现,一个外表冷峻如铁、内心刚正不阿、技艺精湛且深谙生存之道的隐世高手形象跃然眼前。陶焕听得连连颔首,眼中精光闪动,显然极为满意。崔令仪虽被那“铁面判官”的名号惊了一下,但听到“最见不得恃强凌弱”、“护己救人”、“心正”等语,心中的顾虑也渐渐消散。
“只是…”田语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挠了挠头,“这老裴头性子古怪得很,跟块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轻易不肯出山。而且他对世家大族,似乎…咳咳,有那么点成见。当年在北境,没少吃那些勋贵子弟瞎指挥的亏。” 他看向陶焕夫妇,“要请动他,怕是不易。老田我的面子,他或许能给三分薄面,但最终能否应允,还得看他是否与云霁丫头投缘。不过,若能让他亲眼看看云霁的画,或者听听无涯为云霁抚的琴…或许…” 田语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显然已有了盘算。
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始终沉静如水的无涯。她膝上的“松涛”古琴,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无涯搭在琴弦上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抚过其中一根商弦,带起一丝几不可闻、却异常清越的微鸣。她抬起眼帘,目光澄澈如秋水,看向崔令仪,声音清泠悦耳,如同山泉滴落幽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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