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念头,像是在黑暗的脑海中划过一根火柴。
林小树几乎是下意识地打开了那个三百多人的外卖骑手群,指尖在屏幕上悬停。
这个群通常只在三种情况下会刷屏:抢单外挂的分享、平台新规的咒骂,以及深夜拼单时的牢骚。
此刻,里面正为了一笔被“幽灵单”骗走的配送费而乌烟瘴气。
他没有参与争吵,而是编辑了一段简短的文字,反复修改后,深吸一口气,点了发送。
【暖灶行动。
兄弟们,送餐路上,要是看到地上有这个记号(他用输入法画了个简单的“○|”),旁边有空饭盒,方便的话,匀一口热饭或者一个包子。
别问为什么,就当是给夜路上某个看不见的“同行”留的。】
消息发出去,瞬间被几十条谩骂淹没。
“有病?”
“搞什么行为艺术?”
“我自己的饭都不够吃,还分给鬼?”
林小树没有辩解。
他关掉手机,将电瓶车的备用电池换上,再次汇入城市的车流。
他知道,言语是无力的,只有行动才能点燃另一场行动。
他在自己最熟悉的几条送餐路线上,找了三个地方——一个废弃公交站的座椅下,一个过街天桥的桥墩后,以及一处老旧小区的花坛边。
他用捡来的半截粉笔,在地上画下那个由圆圈和竖线组成的、酷似古老灶台图腾的简易符号。
第一天,除了他自己,只有七个记号旁边的饭盒里,多出了一些东西。
一个被啃了一半的馒头,半碗没喝完的速食汤,甚至还有人放了一支皱巴巴的烟。
微不足道,却像是在死寂的灰烬中,被人小心翼翼地拨出了七点火星。
第二天,这个数字变成了四十三。
有人在群里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一个环卫工正对着地上的记号和一份热腾腾的炒饭,笨拙地鞠躬。
照片下面,有人跟了一句:“我放的,他没看见我。就觉得……心里挺得劲。”
第三天,行动开始失控。
一些快递员、代驾司机,甚至夜班保安都开始在自己的工作区域画下符号。
符号的旁边,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食物。
某天深夜,一处写字楼的监控无意中拍下了一段诡异的画面:一名值夜班的保安,犹豫再三后,拿起了画着符号的台阶上的一份盒饭。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然后沉默地回到值班室,掏出钥匙串上的一把多功能小刀,在斑驳的墙壁上,用力刻下了同一个“○|”符号。
那天晚上,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被惊醒。
他做了一个无比安宁的梦,梦里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守着空旷的大楼,而是和一大群看不清面孔的人围坐在一个巨大的地坑边,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递来一碗滚烫的肉汤。
火焰虽未燃起,但人心里的灶,已经温了。
与此同时,南方的“半碗联盟”迎来了第一次真正的考验与升华。
在听闻邻县一个偏远山村因交通阻断而陷入食物短缺后,三位联盟的核心成员——包括那位退休教师——凑钱买了一百斤应急大米,开着一辆破旧的皮卡车,沿着崎岖山路前往支援。
当他们抵达村子,设立起临时的“守温点”时,天降暴雨。
村民和他们一同挤在早已废弃的小学教室里,风从打碎的玻璃窗里灌进来,寒意刺骨。
有人提议生火取暖,却发现能找到的木柴都已湿透,根本无法点燃。
绝望中,一位同行的老太太颤巍巍地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打开来,是一小撮色泽微黄的陈米。
她将米粒捧在手心,低声对众人说:“我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饿不死人的火,就不能让它灭了。”
说着,她将那一撮米撒向教室中央一口废弃的铁盆里。
就在米粒接触到冰冷锈蚀的盆底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每一粒米都泛起针尖大小的微光,紧接着,一团幽蓝色的火焰凭空从盆底升起。
那火焰没有寻常火焰的灼热,温度不高,却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暖意,瞬间驱散了屋内的阴湿寒气。
孩子们被这景象吸引,好奇地围了上来。
一个胆大的孩子,竟哼唱起了那首不知从何而起、却已传遍各地的童谣。
歌声响起的一刹那,教室外风雨交加的山村里,三户人家紧闭的屋门下,门缝里同时透出了青烟,他们各自家里的老旧灶台,竟在无人添柴的情炕下,自己燃了起来。
更遥远的西北戈背,地质勘探队领队赵卫东,终于抵达了他追寻的终点。
这里是一处废弃矿区的遗址,岩壁上因地质变动而断裂的层面,清晰地显露出一道巨大而深刻的裂痕——那形状,竟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放大了无数倍的灶纹。
这里,正是当年数百名矿工在绝境中绝食抗议,最终长眠于此的地方。
他将背包里所有采集到的、盛放在不同容器里的乳白色水流,全部汇集起来,沿着那道巨大的石缝,缓缓浇灌下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