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发出牙酸的碎裂声。
那不是凡铁所能承受的温度,也不是血肉所能忍受的灼痛。
陈三皮的掌心皮肤早已焦黑剥落,露出下方随着他心跳而一同搏动的乳白火焰。
这火焰不再温润,而是化作了无数根细密的针,刺入他的每一寸神经。
司空玥,那个总是用逻辑和规则审视一切的女人,她燃烧自己神魂所撬动的时间,根本不是七天。
甚至不是一天。
最多十二个小时,甚至更短。
一旦她的祖识精血彻底燃尽,天穹上那幅宏伟的《三灶归一同心图》将彻底消散,被强行楔住的裂缝会瞬间闭合,而他,将被永远封死在这禁忌存在的体内。
他低头,看了一眼外卖系统投射出的地图界面。
代表着全国八万三千多个民灶的光点,虽依旧在闪烁,但那光芒已不复刚才的决绝与炽热。
它们的闪烁节奏开始变得紊乱,如同风中残烛,许多偏远地区的光点已经开始明灭不定,甚至彻底熄灭。
凡人的意志,终究无法长时间拧成一股绳。
惊奇、愤怒、共情……这些情绪一旦过了峰值,便会迅速衰退,被日常的琐碎与现实的麻木所取代。
一旦这股集体信念的洪流出现溃败的迹象,所有努力都将归零。
陈三皮的眼神里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解开了身上那件穿了数年、早已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卖制服的扣子。
他脱下制服,小心翼翼地将其叠好,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礼服。
在制服内侧的夹层里,他摸索着,取出一张被塑料膜包裹、边缘已经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医院惨白的病床前,一个憔悴的女人正微笑着,紧紧握住一个年轻男孩的手。
那是他的母亲,和他。
他将照片翻过来,背面是母亲用圆珠笔写下的一行字,字迹有些歪扭,却力透纸背:
“吃饱了,就不怕了。”
他凝视着那行字,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然后,他将这张照片连同塑料膜,轻轻贴在了那块滚烫龟裂的锅片内侧。
做完这个动作,他从外卖箱的另一个暗格里,取出一根通体漆黑、只有指节长短的蜡烛。
这是他完成某个死亡订单后获得的奖励,“忆魂烛”,能点燃记忆中最深刻的执念。
他用火机点燃烛芯,一簇墨绿色的火焰幽幽亮起,没有温度,却散发着一股陈旧纸张与往事混合的奇异味道。
烛火的光芒微不足道,却像一柄无形的探照灯,穿透了眼前那层由梦境和记忆构成的琥珀色地壳,映照出了流星内部最深处的真实轮廓。
那里根本没有什么神殿或王座。
只有一座巨大到无法估量的“梦炉”。
炉身由亿万条纠缠盘绕的银色丝线构成,每一条丝线都连接着一个沉睡者的意识。
无数张沉睡的面孔在炉壁上若隐若现,表情痛苦、安详、或茫然。
他们共同构成了这座熔炉的燃料与砖石。
在梦炉的最中心,那半截巨大的、布满灶印般裂纹的赤色流星本体,正像一颗活物的心脏,以一种诡异而缓慢的节奏搏动着。
每一次搏动,都会从无数沉睡者身上抽取更多的梦境与记忆。
炉旁,静静地坐着一个身影。
正是那个曾在他面前显化过的、身穿中山装的温和老者。
但此刻,在忆魂烛的幽光映照下,他显出了真身——那是一尊由无数精密钟表齿轮与森森白骨拼接而成的诡异造物。
它的躯干是转动的飞轮,四肢是咬合的齿条,一颗巨大的骷髅头颅被安放在最顶端,双眼的眼眶空洞如深渊,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安宁之主”。
它似乎并未察觉到陈三皮的窥探,只是低声吟唱着,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却如同宇宙的背景噪音,在整个空间中回响:
“痛,必须被吃掉……记忆中的苦难是毒素,是疯狂的根源……为了延续,必须遗忘……为了安宁,必须消化……”
陈三皮听着那冰冷的低语,脸上浮现出一丝夹杂着嘲讽与悲凉的冷笑。
“那你吃错东西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切入了那段吟唱,“人这种东西,最不怕的,就是疼。我们最怕的,是疼完之后,忘了是谁欠了自己一顿饭。”
他没有像个莽夫一样正面冲入,而是做出了一个让任何存在都无法理解的举动。
他转过身,面向着现实世界地球的方向,在那道被强行撑开的裂缝边缘,双膝重重跪下。
紧接着,他将那只已经与滚烫锅片、焦黑血肉和母亲照片融为一体的左手,狠狠地、一寸寸地,按进了脚下那片半透明的“记忆地壳”之中。
如同在最坚硬的冻土上,种下一枚滚烫的种子。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右手,飞速划开“人间食谱”的界面。
上面,无数已经完成或被中断的死亡订单记录,如瀑布般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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