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氤氲的热气仿佛一道无形的引信,在现实与虚幻的交界处被瞬间点燃。
里世界,光阶的尽头。
吞噬陈三皮的乳白色火焰并非灼热,而是一种浸入骨髓的温润。
但这温润之下,却是比地狱业火更极致的撕裂。
他的意识、他的记忆、他作为“陈三皮”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在这火焰中被分解、剥离、重组。
感觉就像灵魂被反复碾碎,又用滚烫的铁水强行浇铸成型。
每一次重铸,都有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被野蛮地灌入脑海。
那是百年前,大饥荒的年岁。
一群面黄肌瘦的灾民围着一口破锅,沉默地分食着灰白色的泥土。
没有哭喊,只有吞咽时喉咙发出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干涩声响。
那份源自观音土的、饱腹又刮肠的绝望,清晰得仿佛是他自己的味觉。
那是五十年前,工厂的寒夜。
老旧的宿舍里,一群工人用仅剩的咸菜下着冰冷的稀粥,他们即将发起一场关乎生计的抗议,而这,是他们最后的晚餐。
那份咸菜的苦涩与米汤的寡淡,混杂着对未来的茫然与决绝,刺痛着他的舌根。
那是二十年前,县医院压抑的走廊。
一个年轻的女人,左手死死攥着一张写满昂贵药名的缴费单,右手将一个冰冷干硬的馒头塞进嘴里,用力地、麻木地咀嚼。
泪水混着馒头碎屑一起咽下,流入空荡荡的胃里。
那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母亲。
一幕幕饥饿的场景,一代代人的隐忍,如同决堤的潮水,冲垮了他个体的感知。
这些被深埋在岁月尘埃里的沉默与牺牲,这些不曾被记录、不被倾听的“饿”,才是这片土地最深沉的底色。
他终于明白,“灰烬蛋糕”从来不是什么吃剩的残渣。
那是母亲一生所咽下的所有委屈,是她为了生计和儿子未来所承受的所有苦难,是被生活反复捶打后凝结成的“命核”。
此刻,他吞下的不是食物,而是千万底层凡人一生的负重。
当这股认知贯穿他意识的瞬间,那撕裂灵魂的乳白色火焰骤然平息,转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润与厚重。
他脚下那条本已变得透明、即将消散的光阶,不再崩解,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凝实、延伸。
无数双模糊不清的手从光阶之下伸出,虔诚地、坚定地托举着他,为他铺就了一条通往现实裂缝的坚实通路。
饭,从来不只是果腹之物。
它是活下去的执念,是爱意的载体,是记忆的锚点。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西市祭坛废墟。
司空玥跪坐在早已失去光泽的血阵中央,她脸色惨白如纸,心口的鲜血已近乎流尽。
那朵曾妖异燃烧的血色荆棘花符文,此刻只剩下几缕黯淡的余烬,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她能感知到,陈三皮正在接近那道连接两界的裂缝。
但那道原本在夜空中不断渗出火光的缝隙,此刻却像一道受伤的伤口,在一种更高层级意志的干预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闭合。
里世界的支配者,那个沉睡的禁忌存在,在短暂的混乱后,开始以修复“系统漏洞”的方式,消化这场突如其来的叛乱。
时间不多了。
司空玥的她不再是那个凡事讲求逻辑的安宁局顾问,而是一个赌上了所有的战士。
她猛地咬破舌尖,强行撑起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神识,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自己的眉心。
没有鲜血流出。
当她指尖拔出时,一滴比鲜血更粘稠、更深邃,仿佛蕴含着星辰生灭的“祖识精血”,被她硬生生逼了出来。
这是司空玥家族传承千年,每一代最杰出的封印师才能凝练出的、蕴含了所有先祖知识与秘术的最终底牌。
动用它,意味着神魂的彻底燃烧,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我不是要打开门……”她望着夜空中那道正在愈合的裂缝,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但其中的意志却比金石更坚硬,“我是要把门框……刻进天里。”
那滴“祖识精血”脱离她的指尖,缓缓升空。
在升至祭坛上空最高点的瞬间,轰然炸开,化作亿万道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血色丝线,在夜幕上急速穿梭、编织。
一幅比之前任何阵法都宏伟、复杂的《三灶归一同心图》在天穹之上迅速成型。
图中央,三口古朴的灶台图案清晰浮现,它们分别代表着——“民火”之愿,“家忆”之思,“共怨”之怒。
当图案完成的刹那,城市上空,乃至更遥远的地方,那数千道本已开始减弱的民灶火柱,仿佛收到了最高指令,齐齐调转方向。
它们不再是散乱地冲击天际,而是汇聚成一股横贯整个夜空的赤色焰流长河,带着亿万凡人最原始的喜怒哀乐,如同一根通天彻地的撬棍,硬生生楔入了那道即将闭合的流星裂缝之中,阻止了它的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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