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城市尚在沉睡,一层薄薄的、介于雨雾和晨曦之间的灰白笼罩着万物。
然而,一张无形的网却已悄然苏醒。
从最繁华的CBD写字楼后巷,到最偏僻的棚户区角落,二十七个或明或暗的共享网络站点,几乎在同一时刻,收到了来自未知渠道的匿名通知。
消息的形式千奇百怪,有的是清晨送奶工留在奶箱上的一张便签,有的是环卫工扫地时“无意”说漏嘴的一句话,还有的,干脆就是某个早起的老人,对着灶台方向念叨的一句梦话。
但内容却惊人地一致:“老吴师傅遗愿——清明未尽之炊,今补。”
司空玥站在修复室的密室中,看着加密通讯器上,由各站点负责人陆续发回的确认信息,眉头越锁越紧。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老吴出事后,共炊网络的中枢系统便由她接管,任何一条指令都必须经过她的手签发。
这条消息,未经中枢,却精准地投送到了每一个点位,连两天前刚刚在东湖公园搭建的临时应急灶都一字不差地收到了。
这已经超出了常规情报传递的范畴。
她立刻调取路径追踪模块,试图溯源。
结果让她遍体生寒——所有信息的源头,都指向了最原始的口耳相传。
它就像一个被预设了触发条件的古老咒言,当某个关键节点被激活后,便沿着人与人之间最朴素的联系,自行传播、蔓延,精准且无法阻断。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幽远的嗡鸣声从密室角落传来。
司空玥猛地回头,只见那口作为网络核心信物的西市主灶台传锅,在没有任何外力作用下,锅身剧烈震颤,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来自亘古的鸣响。
无风自鸣。
与此同时,城西废弃变电站内,陈三皮正盘腿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双眼紧闭。
他面前的手机屏幕幽幽发光,幽冥食录的系统日志正在飞速刷新。
昨夜他提交的那块“庚子·藏火”木牌,在经过系统数小时的“鉴定”后,状态终于发生了变化。
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弹出:
【检测到“薪火之证”核心信物,已归类为‘合法祭祀物’。】
【基于信物权限,已自动生成关联订单。】
下一秒,一个全新的、边框呈现出滚烫烙铁般暗红色的订单,覆盖了整个界面。
【特需配送·归灶宴】
【订单类型:仪式链·反向植入】
【配送物品:白饭×72碗】
【配送地址:B7区域外围三号焚化通道】
【收件人:守灶群灵】
【配送时限:今夜子时之前】
【订单备注:凭‘传’字信物通行。】
陈三皮缓缓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
反向植入?
这系统倒是诚实。
它分明是侦测到了自己获得了“灶部”传承的某种权限,便立刻借坡下驴,利用这个权限,将一个它原本无法直接干涉的、安宁局内部的真实仪式,强行包装成一个自己必须完成的“外卖订单”。
它在利用我,但又何尝不是给了我一个光明正大撬开B7乌龟壳的机会?
死人比活人讲信用,系统也比活人更讲规则。
只要在规则之内,就有空子可钻。
上午九点,城市中心一家大型超市的地下洗衣房内,烘干机单调地轰鸣着,掩盖了角落里几个人的低声交谈。
司空玥将一张高精度打印的照片摊在折叠桌上,照片的主体,正是B7地库铅玻璃罩内,那座老式土灶灶壁上贴着的符纸。
“这不是封印。”她指着符纸上一处不易察觉的笔画断裂处,声音压得极低,“这是我们家族传承的‘镇魂契’的变体,但它缺少了最关键的锁魂一划。完整的镇魂契是断绝内外,彻底封死。而这一张,恰恰相反,它留了一个口子。”
她环视着面前几位白发苍苍、却眼神锐利的灶长,一字一句道:“这不是封印,这是一份喂养契约。安宁局拆了全城的灶,却唯独留下这一口,用符纸把它变成一个只进不出的‘胃’。他们把老吴,还有可能其他和老吴一样身份特殊的‘守灶人’,变成了活祭品。用这些活祭品的意识、记忆和执念,去代替真正的柴火,日复一日地‘喂养’那口由无数灶台怨念汇聚而成的‘主灶’,以此镇住它,维持一种脆弱的平衡。”
洗衣房内陷入死寂,只有烘干机在不知疲倦地转动。
良久,一位脸上布满皱纹、手上满是烫伤旧疤的老妇人,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却透出一种骇人的平静。
“既然他们要祭品,”她沙哑地开口,“那我们就给他们……真正的祭品。”
当晚十点,一辆挂着“绿鲜蔬果后勤配送”牌照的电动三轮车,不紧不慢地汇入了通往B7区域的后勤车队中。
驾驶座上的陈三皮头戴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
车厢里,七十二个保温饭盒码放得整整齐齐。
但里面装的并非系统订单要求的白饭,而是一团团泛着灰黑色的“余烬饭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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