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透出鱼肚白,院子里便响起了竹帚扫过湿润泥地的“沙沙”声。
陈三皮拄着那根磨得光滑的木棍,另一只手有条不紊地清扫着昨夜被雨水打落的残叶。
厨房灶台的油盐罐下,那张写着“下一单我接”的纸条还压在那里,边缘被油渍浸得半透明。
他没去追问是哪个孩子留下的,也没想过要烧掉,只是在清晨生火时,比往常多添了一把干透的松枝,将锅里的米粥熬得更稠了些。
扫到老屋的门槛时,他握着竹帚的手腕突然一沉。
那感觉不是碰到了顽固的石子,更像是扫过了一片无形的沼泽。
他停下动作,眯起眼。
就在门槛的青石板上,一片半寸来高的稻根虚影一闪而过,像是土地深处的一道脉搏,轻轻跳动了一下,随即隐没无踪。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新翻泥土的腥甜气。
陈三皮静立片刻,没有后退,也没有惊慌,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厨房的方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低声说道:“急什么,米还没下锅。”
这是他回到村子后,第一次对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开口说话。
没有祭品,没有仪式,语气平淡得像在训斥一个还没到饭点就围着锅台打转的贪嘴孩子。
村小学的临时厨房里,孩子们已经能像模像样地按照他教的步骤颠锅炒菜了。
那口从村委会搬来的大铁锅,被柴火熏得乌黑发亮,此刻正“滋啦”作响。
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今天负责炒土豆丝,她学着陈三皮的样子,想把土豆丝切得更细,结果“哎呀”一声,指尖被刀锋划开一道口子。
一滴殷红的血珠,不受控制地滚落,恰好滴进滚烫的油锅里。
“嗤——”
一股远超寻常的白烟猛地炸开,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香。
紧接着,在所有孩子的惊叫声中,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沉重的铁锅铲,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自行在锅里翻动了两下,动作干脆利落,精准地将土豆丝与调料翻匀,避免了粘锅。
“不是我!是锅……是锅自己动的!”小女孩吓得忘了哭,指着锅铲结结巴巴地喊道。
其他孩子也纷纷后退,敬畏地看着那口还在冒着热气的大锅。
陈三皮闻声从院外走进来,拄着木棍,一瘸一拐。
他没有去看孩子们惊恐的脸,径直走到灶台前,伸出那只布满疤痕的手,轻轻在滚烫的锅沿上拍了拍,锅铲应声落回原位。
他低头嗅了嗅锅里的香气,这才对那小女孩说道:“人家帮你一把,你也得记得放盐。”
说完,他从案板上拿起一块面团,若无其事地将那滴混入油中的血珠抹进面糊里,随手在旁边的饼铛上煎成一张焦黑的小饼。
在所有孩子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掰下一块,放进嘴里,仔细地咀嚼着。
那味道有些古怪,带着血的铁腥和面粉的焦糊,可他吃得面不改色。
“味道不错。”他评价道,然后将剩下的小饼分给众人,“都尝尝,以后它就是你们的帮厨。”
自那日起,村小学的厨房里多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孩子们轮流从家里带来最好的食材,在上课前总会先切一小片,恭恭敬敬地投入锅中。
“要让锅记住我们的味道,”他们煞有介事地说,“这样它才知道该帮谁。”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都市里,司空玥正坐在城郊一座废弃社区食堂的二楼,整理着“无名守护”计划的最新案例库。
她面前的全息屏幕上,一个个红点在全国地图上闪烁。
她发现了一个惊人的趋势:近半个月内,各地“自动生火”、“食物自熟”之类的微弱灵异事件上报数量激增了百分之三百。
而这些事件的发生地点,无一例外,都曾有短暂滞留过的“继承者”——那些模仿陈三皮,在深夜为陌生人提供热食的普通人。
她调取了一段来自城中村便利店的后厨监控。
画面中,一口废弃的汤锅在凌晨三点零四分,锅底毫无征兆地燃起一簇微弱的蓝色火焰。
司空玥将画面放慢到百分之一的帧率,在火焰升起前的零点零一秒,她终于捕捉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异常。
一瞬极淡的、近乎透明的人形轮廓蹲在灶前,轮廓的姿态,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厨师,正弯腰用嘴吹旺灶膛里的火。
她深吸一口气,一种全新的理论在脑中成型。
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鬼魂显形,更像是一种……群体记忆与善意凝结成的“习惯性守护”。
无数人相信,在寒冷的夜里,会有一个“夜炊”在默默守护,这份庞大的、混杂着期盼与感激的集体意志,竟真的在现实中投射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只会重复“添柴”、“生火”、“热饭”这些最基本动作的守护灵。
人心信它在,它便真能燃。
司空玥将这批影像重新剪辑,隐去所有可能引发恐慌的细节,只留下火焰凭空燃起的温暖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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