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涧大捷带来的狂热,如同投入冰水的烙铁,在短暂的“刺啦”声后,迅速冷却,留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现实的凝重。那五架“回回炮”的残骸仍在蒙元军阵后方冒着缕缕青烟,像是对昨日胜利的无声祭奠,但也像是对未来更为残酷战斗的冰冷警示。库特勒的数万大军并未退去,他们如同受伤后蛰伏的巨兽,依旧牢牢盘踞在落鹰涧外的要道上,封锁的绞索并未松开,反而因为愤怒和羞耻而收得更紧。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一种山雨欲来前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主观察所内,油灯因灯花爆裂而轻轻摇曳,将围在沙盘和地图前的将领们身影拉长,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一个个沉重的鬼魅。叶飞羽站在首位,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胜利后的疲惫,反而是一种极致的冷静,仿佛刚才那场惊天逆转只是他棋盘上一次理所当然的落子。
“我们打疼了库特勒,打断了他最锋利的一颗獠牙。”叶飞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剥丝抽茧般的分析,“但这远远不够。他还有数万大军,还有我们难以想象的资源和攻城手段。‘回回炮’只是他众多武器中的一种,下一次,我们面对的可能是更为密集的步兵冲锋,可能是更为灵动的骑兵穿插,可能是更为阴险的地道爆破,甚至可能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其他攻城器械。他不会再给我们单点突破的机会。”
他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重重按在沙盘上那代表落鹰涧防线的简陋模型上:“所以,我们不能再满足于修补,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他的下一次出招。我们必须利用这用火箭和鲜血换来的、每一秒都无比珍贵的喘息之机,将落鹰涧,从一道临时的防线,彻底改造!改造成一个他库特勒望而生畏、啃之崩牙、甚至不敢直视的——战争堡垒!一个属于我们凤凰山,进可攻、退可守,能让我们真正扎根、繁衍、壮大的根基之地!”
他目光扫过翟墨林、司马青、赵霆、石黑牛等核心人员,一字一顿地宣布了未来一段时间的核心战略:“高筑墙,广积粮,深挖沟!”
这九个字,如同九道军令,瞬间激活了整个落鹰涧的战争潜力。
“高筑墙”——防御体系的革命性重构。
翟墨林被赋予了前所未有的权限,叶飞羽亲自为他绘制了详细的工程图纸和施工标准。防线不再仅仅是加深战壕、加高土墙,而是开始了一场向立体化、堡垒化、模块化的彻底演进。
· 棱堡支点:在防线几处关键的制高点和战术支撑点,依托原有的山体岩石,开始兴建砖石与“三合土”(石灰、黏土、沙砾混合,甚至尝试掺入少量铁渣)结构的菱形堡垒。叶飞羽亲自向工匠们解释这种棱堡的优势——消除射击死角,形成交叉火力,并且斜面设计能有效弹开或削弱投石机石弹的直射动能。每一个棱堡都设计有独立的储水、储粮和弹药库,以及通往主阵地的秘密交通壕,力求使其成为一个个能独立支撑的“铁刺猬”。
· 纵深梯次配置:主动放弃了部分过于突出、难以有效支援的前沿地段,将兵力后撤,构建第二、第三道防线。防线之间由多条加深、加宽并用木料部分加固的“之”字形交通壕连接,并在交通壕的关键节点预设了反向射击孔和陷坑。在敌军最可能集结冲锋的开阔地前,工兵们开始秘密布设改进型地雷——用陶罐或木箱盛放颗粒化黑火药,掺杂铁钉、碎瓷,引信系统也从简单的火绳改为更为可靠的拉发或绊发结构。
顶盖防护 的极致追求:叶飞羽下达了死命令,所有重要屯兵洞、指挥所、观测点、粮秣仓库,其顶部防护必须达到 “三层交错原木(直径需超过一尺),中间填充夯土与沙袋,总厚度不低于一丈(约三米三)” 的惊人标准。他甚至要求在一些核心工事的顶部尝试铺设一层浸湿的泥土和草皮,以进一步增加缓冲和防火性能。
“广积粮”——战争潜力的全方位挖掘。
司马青的眉头从未舒展过,他面对的是一场与饥饿和匮乏的无声战争。
· 内部极限挖潜:他组织起所有非战斗人员——包括轻伤员、工匠家属、以及愿意帮忙的山民老弱妇孺,在防线后方相对安全的背风山谷、山坡林间空地,开垦出大片的梯田和菜畦。种子是宝贵的,他们优先抢种生长周期极短的蔓菁、萝卜以及一些本地耐贫瘠的薯类。同时,大规模的采集队被派往更深的山林,搜寻一切可食用的野菜、野果、块茎,狩猎组则设置陷阱,捕捉山鸡、野兔,甚至设法围猎野猪,任何一点蛋白质来源都弥足珍贵。
· 外部艰难输血:由赵霆的侦察队和石黑牛手下最熟悉山路的猎户共同组成的精干运输队,开始冒着极大的风险,利用夜晚和复杂地形,尝试绕过蒙元军的封锁线。他们的任务不仅是与后方主寨取得联系,更要深入到更远、尚未被战火波及的村镇,用金银(已所剩无几)、或以物易物(用缴获的蒙元兵器、皮甲等),不惜代价地收购粮食、药材、铁料、硫磺、硝石。叶飞羽甚至给了司马青几张更为详细的草图,是关于土法炼焦炉和改进型小高炉的构建方法,希望后方能尝试小规模生产含碳量更稳定、强度更高的钢铁,用于制造更耐用的“破军二号”铳管、工具以及棱堡的核心构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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