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杨宗经那封字字千钧的密信,并未如寻常捷报般在凤凰山军民中公开传颂,而是由杨妙真与叶飞羽以一种更巧妙、更深沉的方式,将其化作了无形的力量。它如同一种精心调配的药剂,被滴入军营与落鹰涧基地的水源,无声无息,却滋养着每一颗忠诚或渴望忠诚的心。
校场的高台上,军官训话的言辞愈发铿锵:“吾辈乃帝国王师,陛下之刃!诛除国贼,卫我河山,正当其时!”营房的灯火下,老兵向新卒讲述着郡主与皇帝的亲缘,讲述着落鹰涧大捷乃是“皇天庇佑杨氏正统”。一种微妙而坚定的信念在弥漫——他们并非割据一方的藩镇私兵,而是承载着帝国法统与皇室期望的官军,是在为这个濒临倾覆的王朝,擎起一方砥柱。
杨妙真与叶飞羽深知,这份来自金安城深宫的“默许”与无声的“嘱托”,价值远超万金,却也重如泰山。他们必须用一场无可置疑的、摧枯拉朽的胜利,来夯实这脆弱而珍贵的政治基石,方能在这乱世棋局中,赢得更广阔的天地,以应对北方那头日益壮大的苍狼。
石柱精心挑选并派出的数支游击营,共计千余人,皆由熟悉山林、悍勇机敏的老兵与经过考验的降卒精锐混编而成。他们不再满足于小规模的袭扰,而是严格遵循叶飞羽亲手制定的“断筋剔骨”方略,化身无数柄无形的薄刃,精准地切割向田承德与张云志大军的命脉。
汴州方向的田承德,性情暴烈,倚仗麾下多是跟随他征战多年的幽燕老卒,悍勇轻敌。其先锋五千人马,由以勇猛着称的副将崔乾佑统领,一路强行军,企图以最快速度抢占通往凤凰山腹地的咽喉——地势险绝的鹰嘴峡,为后续主力打开通道。然而,这支骄兵尚未望见峡口,便已陷入了泥沼般的困境。
深夜,营地外围的斥候小队接二连三地神秘消失,次日清晨被发现时,皆是被利刃从背后精准割喉,或遭弩箭贯穿眉心,武器甚至来不及拔出。庞大的运粮队更是重点猎物,行进在崎岖山道上时,忽而从天而降的滚木礌石将其砸得人仰马翻,混乱中,不知从何处射来的、裹挟着油布的火箭,精准地钉在粮车之上,烈焰腾空,押运的军士往往在惊慌救火时,被四面林间射出的冷箭成片射倒。更有甚者,几名游击营的好手,伪装成溃散的民夫,混入崔乾佑的前锋营地,在夜深人静之时,同时发难,点燃马厩,制造惊营,并趁乱刺杀了数名负责巡逻和哨戒的低级校尉。崔乾佑气得暴跳如雷,亲率骑兵入林搜捕,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着,反而又折损了些人手。行军速度被硬生生拖缓,士卒疲惫不堪,怨声载道,初时的骄横之气荡然无存。
相比之下,来自宋州的张云志则显得老谋深算。他深知杨妙真能阵斩王锴,绝非易与之辈,用兵极为谨慎。其部多以步兵为主,采取结寨而进、步步为营的策略,每日行军不超过三十里,斥候更是放出二十里外,如同刺猬般让人难以下口。面对这块难啃的骨头,叶飞羽指示负责此方向的游击营更换了策略。他们不再追求直接的杀伤,而是充分利用对地形的了如指掌,在张云志大军的前方和侧翼,精心编织着一张无形的疑兵之网。白日里,远处山林间故意让旗帜隐约晃动,制造伏兵假象;夜幕下,多个无关紧要的山头被点燃篝火,影影绰绰,仿佛有大军调动;甚至故意让几个身手灵活的斥候“失手被擒”,在严刑拷打(或半真半假的招供)下,传递出“凤凰山主力正于某处险要设下重伏”的虚假军情。张云志生性多疑,用兵以求稳为先,果然接连中计,数次紧急改变既定的行军路线,甚至下令全军停止前进,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原地构筑坚固的防御工事,生怕中了埋伏。其进军速度变得如同蜗牛,与狂飙突进的田承德部先锋,距离越拉越远。
“田承德骄横,其锋已钝;张云志多疑,其步已滞。二人心志不齐,呼应不及,战机已现于我!”沙盘前,叶飞羽根据如雪片般飞回的战报,迅速调整着代表敌我态势的标识,语气冷静而笃定。
杨妙真一身赤甲,宛如浴火凤凰,目光锐利地锁定在沙盘上那支代表崔乾佑、已呈孤军深入之势的红色箭头。“传令石柱,其所部游击营,继续全力迟滞、疲惫张云志本部,使其不得东顾。集中前营铁骑、左营锐卒、右营强弩,并中军所有神射手,随我即刻出阵!目标,鹰嘴峡,务必全歼崔乾佑这五千孤军,断田承德一臂!”
“谨遵郡主将令!”帐内众将轰然应诺,一股凛然的战意升腾而起,几乎要掀翻帐顶。
鹰嘴峡,因其两侧山崖陡峭如削,形似巨鹰探喙而得名,中间唯一官道蜿蜒穿过,最窄处仅容三骑并行,真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地。崔乾佑并非不知兵法的莽夫,他抢占此地,本意是扼守要冲,等待后方田承德主力抵达。但他严重误判了凤凰军主动出击的决心与效率,更高估了自己部队在连续不断、如影随形的袭扰下,早已跌入谷底的士气和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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