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战报如深秋的寒雪,密集地飞入京师长安。驿马的铁蹄踏碎朱雀大街的晨霜,每一次急促的嘶鸣,都让皇城根下的空气愈发凝重。那些染着墨痕与血渍的竹简,层层叠叠堆在萧景珩的案头,字里行间皆是刺骨的寒意 —— 朔州城已被匈奴铁骑围困半月有余,三丈高的夯土城墙在投石机日复一日的轰击下,早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坍塌的城垛处露出焦黑的断木与凝固的血痂。守军伤亡逾七成,箭矢耗尽后,士兵们只能用断矛、石块甚至拳头抵挡匈奴人的攀爬,滚木擂石早已告罄,连包扎伤口的布条都成了稀缺之物。
镇北将军李敢率领的三万援军五日前方才抵达朔州城外,趁夜发动突袭,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总算暂时撕开了匈奴人的包围圈,勉强输送了一批粮草。但战报中明言,匈奴主力仍有十万之众,兵力数倍于联军,后续攻势如怒潮般连绵不绝,朔州城依旧是风雨飘摇,旦夕可危。每一封军报的末尾,都用朱笔重重圈出 “急需箭弩三万、金疮药千箱、加固城防木料万石” 的字样,墨迹透纸,仿佛能看见前线将士期盼的目光。
萧景珩坐镇中枢,统筹北疆战事的粮草军械,连日来几乎未曾合眼。他身着玄色锦袍,腰间玉带束紧,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只是眼底的青黑难以掩饰。案头的烛火已燃至过半,灯花噼啪作响,映着他紧锁的眉头。他深知朔州的战略意义 —— 那是北疆的门户,若朔州失守,匈奴铁骑便可长驱直入,越过阴山,直逼长安。届时,不仅北疆千里沃土将沦为焦土,京师也将陷入战火,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后勤补给线上的阻力,远比他预想的更为顽固复杂。户部的银钱调拨屡屡迟滞,工部的物料征收磕磕绊绊,各地州府的转运拖沓敷衍,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悄然缠绕在补给线上,越收越紧。
这日巳时,萧景珩正在户部衙署的偏厅内,与三位主事核算即将调往朔州的物资清单。案上摊开的账册密密麻麻,李主事正指着其中一页禀报:“侯爷,这批五百架强弩和三万支狼牙箭,按您的吩咐,本该三日前便从兵仗局和军器监起运,如今却迟迟未有动静,是否要再派人去催促?”
萧景珩指尖划过账册上的数字,刚要开口,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官员慌乱的呼喊。工部一名员外郎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官帽歪斜,袍角沾着尘土,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气息奄奄地禀报:“侯、侯爷,大事不好!兵仗局和军器监那边…… 为朔州赶制的三万支狼牙箭和五百架强弩,最后验看时发现…… 发现箭簇硬度不足,弩机机括多有瑕疵,恐、恐难堪大用啊!”
“什么?” 萧景珩心头猛地一沉,手中的玉质镇纸重重落在账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霍然起身,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那名员外郎:“半月前便已严令两署昼夜赶工,务必保证军械质量,何以至此?兵仗局大使和军器监监事何在?为何不亲自来禀?”
员外郎被他的气势震慑,连连磕头,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在地面砸出细小的湿痕:“两、两位大人…… 皆称近来物料采购艰难,铁料不纯、牛筋短缺,工匠们连日赶工,昼夜不休,早已疲累不堪,故而…… 故而质量难免有所疏漏……”
“疏漏?” 萧景珩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冰碴般的寒意,“前线将士在用血肉之躯抵挡匈奴铁骑,箭矢穿心、刀斧加身,每一刻都在死人!你告诉我,关乎他们性命的军械,能有‘疏漏’二字?” 他向前踏出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员外郎,“物料采购艰难?本官三日前便已批下户部的采买文书,银钱足额拨付,何以会缺?我看不是疏漏,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拖延军机!”
话音落下,萧景珩不再多言,沉声道:“备轿!去军器监!”
随行的护卫展鹏应声而出,片刻后,一辆黑色的乌木轿辇便停在了户部衙署门外。萧景珩大步流星地登轿,轿夫不敢耽搁,抬起轿辇便朝着皇城西北角的军器监疾驰而去。沿途的街景飞速掠过,往日繁华的商铺此刻门庭冷落,行人皆是行色匆匆,脸上满是忧虑之色,显然都已听闻北疆战事吃紧的消息。
军器监的大门紧闭,门前的卫兵见是萧景珩的轿辇,连忙上前开门。萧景珩未等轿辇停稳,便掀帘而下,径直闯入工坊大院。院内的工匠们见状,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面露惶恐之色。监内的官员们闻讯,也仓皇从各自的房内跑出,为首的正是军器监监事周大人,他身着青色官袍,一路小跑过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语气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侯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望侯爷恕罪……”
萧景珩目不斜视,径直越过他,朝着堆放军械的库房走去。周大人脸色一白,连忙跟上,嘴里不停解释:“侯爷,那些军械…… 确是时日紧迫,工匠们已经尽力了,些许瑕疵……”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