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萧瑟 第181章 谈心

江南冬夜，虽无北国那般朔风凛冽、滴水成冰的酷寒，但湿冷的空气依旧带着浸入骨髓的凉意。夜幕如同上好的墨色绸缎，铺满了整个天际，一轮清冷的弦月孤悬其中，洒下朦胧而皎洁的光辉，为白墙黛瓦的李隐庄园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

庄园主屋的屋顶之上，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抱膝独坐，正是沐剑屏。她并未穿着厚重的裘袍，只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劲装，外罩一件同色绣着暗纹的披风，如墨的青丝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夜风轻轻拂动。她仰着头，静静地望着天边那弯冷月，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月华，却似乎比月光更加迷离，更加深邃，仿佛承载了无数难以言说的心事。

白日的激战、与萧瑟的重逢、隐瞒秘密的煎熬、对未来的不确定……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这位平日里杀伐决断的女将军，此刻也显露出了一丝罕见的脆弱与彷徨。她的手，不自觉地又轻轻覆上了小腹，那里依旧平坦，但一种奇异的联系和沉甸甸的责任感，却已悄然生根。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瓦片摩擦声。沐剑屏并未回头，紧绷的肩线却微微放松了下来。能如此悄无声息靠近她而不引动她护身罡气的，这庄园之内，唯有那人。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玄色貂绒大氅，轻柔地披在了她的肩上，驱散了周遭的寒意。随即，一只温暖而沉稳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动作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

“剑屏，在想什么？”萧瑟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低沉而富有磁性，打破了夜的寂静，“是在忧心倭寇之事？不必过于挂怀，我已吩咐下去，动用一切力量，全面清查江南境内所有可能与倭寇相关的活动地点和窝点。我们先肃清内患，稳定后方。待时机成熟，我必亲率北风烈所属儿郎，扬帆出海，马踏樱花，直捣其巢穴，彻底绝此后患！”

他的话语平静，却蕴含着金石般的铿锵与决绝，那股睥睨与自信，仿佛世间再无难事。

沐剑屏感受到肩头传来的温度和那份沉甸甸的承诺，心中微暖。她缓缓转过身，面对萧瑟。月光下，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得愈发俊朗，眼眸深邃如星，其中燃烧着的，是对倭寇的冰冷杀意，以及对她的……毫不掩饰的维护。

“有你在，我这个沐将军，似乎都不用操心什么事情了。”沐剑屏唇角微微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带着一丝自嘲，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她话锋一转，美眸中流露出好奇与探究之色，“不过，我总觉得……你似乎对倭寇异常熟悉，无论是他们的行事风格，还是那股刻骨的恨意，都仿佛……仿佛早已积郁已久。萧瑟，能不能……跟我说说你的故事？”

“嗯？”萧瑟闻言，明显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沐剑屏会突然将话题引到他自己身上。他习惯了运筹帷幄，习惯了承担责任，习惯了以强大的一面示人，却很少向人剖析自己的内心与过往。他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突然对我的人生感兴趣了？沐大将军这是要查我的底细么？”

沐剑屏被他略带调侃的语气弄得脸颊微热，好在夜色遮掩了那抹绯红。她没有退缩，反而顺着他的力道，与他并肩在冰凉的屋瓦上坐了下来，双臂环抱着膝盖，目光依旧落在他的侧脸上。

“我就是好奇。”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几分轻柔，“以前的镇北王世子殿下，可是名动京华的‘京城第一纨绔’，与钱富、孙浩并称‘三大金刚’，斗鸡走狗，惹是生非，听说连陛下御书房的门槛都被你们踢坏过几次。可如今的你……”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修为深不可测，智谋超群，胸怀天下，杀伐果断，与昔日传闻简直判若两人。这转变……未免太快，也太惊人了。我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人产生如此脱胎换骨的变化？”

萧瑟静静地听着沐剑屏述说那些属于“前身”的荒唐事迹，脸上并没有丝毫窘迫或尴尬，反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仰头看了一眼那轮冷月，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座波谲云诡的皇城。

“剑屏，”他收回目光，看向身旁女子那在月光下愈发清丽绝俗的容颜，语气平静得令人心惊，“你可曾想过，一个家族，出现一位权倾朝野、手握重兵的镇北王，已经足以令龙椅上的那位寝食难安。何况，我大哥萧天旭，还是执掌全国兵马、战功赫赫的天武大将军？”

他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敲在沐剑屏的心上。她身为将门之后，自幼耳濡目染，岂会不懂这其中蕴含的凶险？

萧瑟继续缓缓说道，声音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凉薄：“倘若，我这个镇北王府的嫡次子，再表现出不逊于父兄的才华与野心，文韬武略，锋芒毕露。你觉得，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是会乐见其成，为我萧家满门忠烈拍手叫好？还是会动用所谓的帝王心术，想尽一切办法，甚至不惜以特别手段，来压制、分化、乃至……摧毁这个已然功高震主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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