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医棚门口的药炉正咕嘟冒泡。
沈微澜端着碗走过泥地,把最后一勺药灌进孩子嘴里。那小脸还是红的,呼吸却比昨夜稳了些。
“今天烧退了点。”秋蘅蹲在床边摸额头,“但还得再服三剂。”
“那就接着熬。”沈微澜把空碗递给春棠,“银花够吗?”
春棠翻了下手里的册子:“省着用,撑五天。可要是再来一批重症,就得拆方子。”
沈微澜点头:“先保重的。轻症那边改喝淡汤,早晚各一次测体温,一个都不能漏。”
夏蝉靠在门框上,剑没离手:“李老三家今早又嚷着要拆健康牌,说挂个木牌子晦气。”
“他儿子走了,心里堵。”沈微澜语气没起伏,“可规矩不能破。你带两个人去他家,把这两天退烧的人名念一遍,顺便量个体温。”
“要是他不配合呢?”
“那就让他儿子也挂个红牌。”她声音不高,“死人救不回来,活人得管住。”
话音刚落,冬珞从巷口走来,手里攥着一张纸条:“昨晚有人偷偷把柴堆挪回后院,说是‘祖上传下的风水’,不能动。”
夏蝉冷笑一声:“一堆烂木头还当宝贝供着?”
“不是蠢。”沈微澜看向村尾那片塌了半边的牲口棚,“是怕断了根。他们不信药,只信老法子。”
她转身进了医棚,掀开角落一口大箱,里面堆着石灰和干苍术。
“秋蘅,你说怎么清?”
秋蘅蹲下身捏了撮灰土:“石灰混灶灰铺路,墙角喷藿香水。柴堆烧掉,地翻三寸,再撒一层。”
“行。”沈微澜站起身,“夏蝉,叫青壮分三组,一组拆棚,一组运柴,一组撒灰。中午前必须清完。”
“妇人们不肯晒被子。”春棠插话,“说太阳毒,会伤福气。”
“那就让她们自己选。”沈微澜走到门口,抬手指向晒谷场中央那块黑板,“谁家孩子要是再发烧,名字就写上去——全家禁出入三天。”
没人说话。
“我不是吓唬人。”她看着众人,“这病不怕神,不怕鬼,就怕懒。谁松一寸,它就能钻一尺。”
日头升到头顶时,村道上已铺了一层白灰。孩子们光脚跑过,留下一串小脚印。
夏蝉带着人把最后几捆柴扔进火堆,浓烟滚滚升起。有个老妇抱着孙子站在远处哭,说这是“惊了祖灵”。
沈微澜没过去劝,只让秋蘅送去两包防感药粉,顺口说了句:“你孙儿昨夜没咳,是药起效了,不是菩萨显灵。”
那老妇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包,慢慢转身回家。
春棠坐在账房小屋里,面前摊着三本册子。她拿笔划了几行,抬头对外喊:“冬珞!上月药材支出超了七两二钱,你查的是哪条账?”
冬珞掀帘进来,袖口沾着灰:“城南商队那批地龙,收据上有涂改。我比了墨色,是后添的重量。”
“我就说不对劲。”春棠拍桌,“上次还好好的,这次倒敢动手脚?”
“别急。”冬珞坐下,“我已经让眼线盯着他们掌柜的动静。要是真想赖账,下次货就不放行。”
“先锁住后三批供应。”春棠蘸墨写字,“沈家名帖押着,他们不敢撕破脸。”
“谢云峥刚才过来问,要不要调兵守路。”冬珞低声,“说外面还不太平。”
“告诉他,现在最危险的不是外头。”春棠合上账本,“是咱们自己松了弦。”
傍晚时分,沈微澜正在整理《疫病日志》,突然听见外面一阵骚动。
她走出去,看见几个孩子围在晒谷场边上笑闹。原来冬珞刚宣布演练开始,假称东头王婆家发现高热病人,结果上报拖了半炷香时间,送药的人跑错屋子,隔离布帘也没拉紧。
“你们当这是玩?”沈微澜站在石阶上,声音冷下来,“要是真来了新病例,就这么糊弄?”
人群安静了。
“我知道你们觉得好了。”她扫视一圈,“可我告诉你们,昨天我还梦见那个没救活的孩子——他就躺在这块地上,眼睛睁着,一句话不说。”
底下有妇人抽泣起来。
“我不想再做这种梦。”她说,“宁可你们嫌我烦,也不愿听一声哭丧锣。”
谢云峥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人群外听着。等她说完,才走近几步:“今晚加岗,轮流值夜。”
“你也在?”她问。
“我在。”他顿了顿,“你盯白班,我守后半夜。”
“好。”
第二天清晨,阳光照进药房。秋蘅正在称紫苏根,手稳得没一丝抖。
“你娘教你的?”她问。
“嗯。”沈微澜接过药戥,“她说风寒最怕反复,人心也是,一看没事就容易忘疼。”
“这话像她说的。”秋蘅轻轻笑了下,“我记得她总在檐下晒艾草,一边晒一边唱歌。”
沈微澜低头摆药包,没接话。但她记得,母亲唱的是《采葛》,每到秋收时节就哼两句:“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春棠这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新清单:“城南的货明天到,这次多带了十斤地龙。另外,村里各家都同意每日登记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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