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椅背上闭眼。手边还堆着巡诊名单。
沈微澜翻身下马时,天刚亮透,肩上的披风沾了夜露,沉得压人。她没进屋,直接掀开医棚帘子。
“秋蘅。”她声音有点哑,“孩子烧得厉害吗?”
秋蘅正低头看药炉,听见动静抬头,眼底发青。“高热不退,呼吸比昨夜更急。三个新病例都这样。”
沈微澜走到病床前,伸手探了探一个孩子的额头,指尖烫得缩了一下。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是昨夜在马上画的病症对比图,递给秋蘅。“你看,这不是复发,是变了。”
秋蘅接过纸,手指在两条曲线上划过。她沉默片刻,转身打开药箱,翻出几味药材捏碎闻了闻。“原方里温补的两味得撤,连翘换银花,加地龙通络——这毒现在走肺络,堵住了。”
“能行?”
“没有十足把握。”秋蘅抬眼,“但旧法已经压不住了。”
“那就试。”沈微澜转身就往外走,“春棠!清点库存,优先供重症房。”
春棠正在外头核对药材单子,听见喊声立刻应道:“银花还够撑三天,地龙只剩半斤,再用就得拆老方子。”
“拆。”沈微澜说,“先救活人。”
药炉很快换了新方,火苗舔着锅底,药味变得清苦。沈微澜守在第一剂药旁,亲自搅了三圈,倒进粗瓷碗里,端到一个七岁男孩嘴边。
“喝下去,就不难受了。”她扶起孩子,一勺一勺喂。
男孩呛了一口,咳得厉害。旁边他娘跪在地上直磕头:“小姐,要不……还是别用了?前两天好好的又坏了,我怕……”
“怕也得喝。”沈微澜把碗递回去,“我不骗你,这药能不能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不吃,他今晚就熬不过去。”
那妇人抖着手接过碗,低头猛灌。孩子哭了几声,终于咽了下去。
沈微澜走出屋子,深吸一口气。夏蝉靠在墙边等她,手里握着软剑柄,指节泛白。
“祠堂那边有人闹事。”夏蝉说,“几个老头说换药是冲撞了瘟神,要烧香请道士。”
“谁带头?”
“村西李老三,他儿子昨天死了。”
沈微澜点点头。“我去看看。”
冬珞从角落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攥着一张小纸条。“我查过了,李老三昨夜见过一个穿灰袍的人,不是本村的。他今早散的话,跟府城西巷传出来的谣言一模一样。”
“细作还没清干净。”沈微澜冷笑,“走,去祠堂。”
祠堂门口挤满了人,香火缭绕,几个老人跪在蒲团上念经。李老三站在供桌前,举着一把黄纸大喊:“瘟神怪罪了!都是因为她们乱用药!”
沈微澜踏进去,脚步很轻。
“你说用药不对?”她问。
李老三回头,红着眼:“我儿子喝了你们的药,好了两天又烧起来,现在人没了!你们这是害命!”
沈微澜没动怒,只回头对春棠说:“把今天早上那三个服药孩子的记录拿过来。”
春棠递上一本册子。沈微澜翻开,指着其中一页:“王家 twins,六岁,昨夜高热四十度,今晨体温降到三十八。张氏女,八岁,咳血,现能坐起喝水。还有李青山——”她顿了顿,“就是你侄子,今早醒了,说了话。”
李老三嘴唇抖了抖。
“你儿子确实走了。”沈微澜声音低了些,“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别人能活,他没能挺住?是因为药不对,还是因为他本来就已经拖得太久?”
没人说话。
“我们千里赶来,不是为了显本事。”她环视一圈,“是为了救人。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药就在那里。想试试的,我亲手给你们煎;不想试的,我也不会拦。但谁要是再煽动闹事,别怪我不讲情面。”
她说完就走,没再多看一眼。
傍晚,冬珞带回消息:那个灰袍人被夏蝉在村后林子里抓住了,嘴里咬着毒囊,没死成。审出来是府尹副使手下,任务就是搅乱人心。
“药呢?”沈微澜问。
“已经开始见效。”秋蘅走进来,手里拿着今日发热人数的记录,“新增病例从十五降到六个,死亡数零。”
沈微澜接过纸,看了很久。她走到医棚门口,把这张纸贴在木板上,旁边挂上一张曲线图,三条线都往下走。
谢云峥这时从村口巡防回来,看见图表站住了。
“你要带人走?”他问。
“不走。”她说。
“可外面还不安全。府尹那边……”
“正因为不安全,才不能走。”沈微澜转头看他,“他们想让我们跑,想让村子乱,想让病人死。我们现在一撤,之前所有努力都白费。”
谢云峥皱眉:“但万一新毒再变?”
“那就再调方子。”她说,“死不了,就不退。”
他看着她脸上明显的倦色,忽然压低声音:“你已经三十个时辰没合眼了。”
“我知道。”她笑了笑,“但我还记得那个新生儿的哭声。那么响,那么有力。我不想听它变成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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