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王敏敏便醒了。她轻手轻脚地起身,亲自去了后厨 —— 知道朱槿近日在庄子上歇着,便想着做些合口的早膳。
灶间的火光跳动,她守着砂锅熬白米粥;又把刚蒸好的白面馒头摆进食盒,馒头透着麦香,捏着松软;还煮了几个嫩鸡蛋,蛋白莹润,蛋黄溏心;配着两碟小菜:一碟凉拌豆腐丝,撒了些葱花提香,丝滑爽口;一碟腌黄瓜,脆生生的解腻,带着淡淡的醋香。
待食盒收拾妥当,王敏敏端着往朱槿的院子走,刚拐进院门,便见朱槿与李贞正坐在石凳上聊天。晨光洒在两人身上,朱槿穿着素色长衫,布料细腻,领口袖口打理得整齐;李贞则是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针脚处还有补丁,裤脚沾着点泥土,脚下是一双旧布鞋,鞋底磨得有些薄,倒像个常年下地的寻常老农,半点看不出是与皇家沾亲的皇亲贵胄。
“姑父,公子,奴家做了早膳。” 王敏敏走上前,声音轻柔得像晨光里的风,说着便打开食盒,将白米粥、白面馒头一一摆上桌,鸡蛋剥了壳放在小碟里,小菜也轻轻推到两人面前,动作细致又妥帖。
李贞目光落在桌上的吃食上,眼睛亮了亮 —— 白米粥、白面馒头,这在寻常农家可是过年才能见着的好东西。他随即满意地看了眼王敏敏,嘴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敏敏这手艺,还真不错,心细得很,也难怪槿儿喜欢。”
话音刚落,李贞便拿起一旁靠在墙角的锄头。
他起身道:“你们吃吧,咱早上吃过麦麸饼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几个硬邦邦的饼子,外皮粗糙,带着麦麸的颗粒感,边缘还有些开裂,“咱这还揣了几个,中午下地饿了就能吃,省得来回跑,也省粮。”
朱槿看着姑父手中的麦麸饼,眼神沉了沉。他太清楚这饼子的模样 —— 麦麸是小麦磨白面后剩下的粗麸皮,偶尔掺点碎麦粒或粟米粉增加黏性,只加极少量的盐调味,不用油也不用糖,成本低得可怜,却是洪武年普通农家最常吃的口粮。这饼子口感粗硬,咬着费劲,咽下去还得就着水,可胜在纤维多、消化慢,早上吃两个,能扛到中午不饿。
朱槿心里有些无奈。他想起自己的老爹朱元璋,自己老爹出身布衣,即便如今已是一方势力的掌权者,饮食也算得上简朴 —— 寻常时候多是糙米粥配咸菜。可老爹的 “简朴”,终究是相对的 —— 他至少能顿顿吃饱,不用靠麦麸饼这种难咽的食物充饥,更不用揣着饼子下地干活。逢年过节,宫里还会有鸡鸭鱼肉,虽不铺张,却也从未缺过。
可姑父李贞不一样。他明明是皇亲,却半点架子都没有,穿的是粗布短褂,住的是农家小院,每天扛着锄头下地,吃的还是最粗劣的麦麸饼,活脱脱就是个普通农民的样子。
朱槿不禁想起那些听来的旧事 —— 每逢灾年或战乱,先饿肚子、先活不下去的,永远是底层百姓。地里的庄稼绝收,粮价飞涨,富人还能囤粮度日,可百姓只能挖草根、剥树皮,甚至吃观音土。
姑父如今这般,哪里是节俭,分明是把苦日子过怕了,也把底层百姓的难刻进了骨子里。
“姑父,您这饼子我吃了。”
朱槿突然起身,装作有些生气的样子,一把抢过李贞手中的麦麸饼,掰了一块塞进嘴里。麦麸的粗糙感在口腔里散开,刺得喉咙有些发紧,带着淡淡的咸味,他费力地嚼着,含糊着对王敏敏说:“敏敏,中午记得给姑父送点吃食,多做些热乎的,别让他再吃这个了。”
王敏敏见朱槿这般模样,又听他如此吩咐,连忙笑着答应:“公子放心,奴家记下了,中午定给姑父做些热乎的。”
李贞看着朱槿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满是宠溺,无奈地叹道:“哎呦,这饼子多噎人,有白面馒头不吃,偏要吃这个!你这孩子,就是拧。”
朱槿喝了一口白米粥,温热的粥滑过喉咙,才把嘴里的麦麸饼咽下去。他认真地看着李贞,眼神里满是执拗:“姑父,以后一日三餐都吃白面馒头,不准再吃这种麦麸饼了。您如今不用再省粮,也不用再饿肚子了。”
李贞知道朱槿是心疼自己,可他还是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些感慨,像在说给朱槿听,又像在回忆过往:“槿儿,咱都这个年纪了,有的吃就不错了,哪能挑三拣四的?”
他顿了顿,眼神渐渐黯然,像被乌云遮住的晨光,声音也低了些,“你是没经历过以前的日子。那时候,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是逃难的人,咱带着你姑姑和你保儿哥,一路上吃了上顿没下顿。有次为了躲兵灾,在山里躲了三天,连草根树皮都没得吃,你姑姑饿得脸都白了,还把仅有的半块野菜团子塞给保儿。要是那时候能有几个麦麸饼,你姑姑也不会……”
说到这里,李贞的声音哽咽了,他别过头,用粗糙的手掌擦了擦眼角的湿润,指节都泛了白。那段逃难的日子,是他一辈子的痛 —— 为了躲避战乱,他们一路颠沛流离,饿了就挖野菜、啃树皮,渴了就喝田沟里浑浊的水。有一次,他好不容易从一个破庙里找到半块发霉的饼子,自己舍不得吃,全给了妻子和儿子,可妻子还是因为长期饥饿和疾病,在一个寒冷的夜里,没能撑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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