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瓛就那么垂手立在原地,连头都不敢抬,只将目光落在朱槿脚边的湿地上。
雨停了许久,他身上的玄色劲装却还在往下滴水,水珠顺着衣摆、袖口滑落,无声地提醒着方才那场瓢泼大雨的痕迹。
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胸腔起伏几乎不可见,生怕惊扰了陷入沉思的朱槿,更不敢有半分逾矩的动作。
直到朱槿的声音响起,语气里带着几分压抑的冷意,清晰地传进耳中:“传我话,明日一早让卞元亨去营里找蓝玉对练。不用手下留情,给我狠狠揍他丫的,至少让他一个月下不来床 —— 但记住,别伤了他的筋骨。”
蒋瓛身子微顿,下意识地抬眼扫了朱槿一眼 —— 只瞥见朱槿紧蹙的眉头和冷沉的侧脸,便迅速低下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他丫的” 三个字听得他有些茫然,显然没琢磨透这陌生语气词的意思,但后半句 “揍到一个月下不来床、不伤根本” 的命令,却字字清晰地刻进了心里。
他没有质疑,只是脑中下意识地浮现出卞元亨与蓝玉的身影,默默盘算起两人的武力差距。
蓝玉的名头,在军中本就不算小 —— 他是 “常十万” 常遇春的小舅子,早年跟着常遇春南征北战,刀光剑影里也斩过敌首、立过战功,一手枪法耍得也算利落,后来还跟着朱槿学过几招更精妙的对敌技巧,寻常士卒在他手下根本走不了三回合,说一句 “能打” 绝不为过。
可这份 “能打”,若是放在卞元亨面前,就实在不够看了。
卞元亨是什么人?那是江湖上都传得沸沸扬扬的猛人!早年在盐城乡间,卞元亨赤手空拳,凭着一身天生的蛮力和不要命的狠劲,硬生生拧断了老虎的脖颈。
后来跟着朱槿,又系统学了拳脚章法、实战技巧,一身蛮力配上精妙招式,早不是 “猛人” 二字能概括的 —— 单论近身搏杀,放眼整个应天城,能跟他过上五十回合的,怕是也找不出几个。
虽说两人都受过朱槿的指点,可底子和天赋差得太远了。蓝玉的战力,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练出来的 “实战型”,对付敌军士卒、寻常武将尚可;可卞元亨的战力,是 “天赋 苦练” 堆出来的 “碾压型”,骨子里的悍勇配上后天的精研,早已远超同侪。
蒋瓛在心里暗忖:这哪是什么 “对练”?分明是大人欺负稚童!卞元亨要是真按 “不用手下留情” 来打,蓝玉别说一个月下不来床,怕是三两下就得被揍得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 也亏得朱槿特意叮嘱 “别伤筋骨”,不然蓝玉这次怕是要吃个大亏,连日后上战场都成问题。
他实在猜不透,蓝玉近来在营中规矩得很,每日督查训练、体恤士卒,半点没犯过错,怎么就突然招惹到朱槿,让朱槿发这么大的火,非要让卞元亨去 “教训” 他。
但蒋瓛从不多问 —— 主子的心思,从来不是他该揣测的,他的本分,就是把命令不折不扣地执行好。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蒋瓛躬身行礼,腰弯得更低,声音沉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时,朱槿的声音又传来,语气里少了几分冷意,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你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先去换身干的再办事,别着凉。”
蒋瓛心中微微一动,暖意顺着心口蔓延开来,连忙应道:“谢二爷关心!”
话音刚落,他身形已如鬼魅般掠出院门 。
朱槿望着蒋瓛消失在院门外的方向,紧绷的肩线才稍稍放松,胸中那股因常婉静之事积压的郁气,总算散了些许。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可还没等他多喘口气,院门外便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伴着 “滴答、滴答” 的水珠滴落声 —— 那声音很轻,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朱槿起身迎接:“你怎么来了?”
门口立着的女子,正是王敏敏。
她身上穿的那件玉针蓑,在月光下泛着浅碧色的柔光,与寻常农夫穿的棕榈叶蓑衣截然不同 —— 那是用南方特产的玉草细细织就,草叶柔韧如蚕丝,摸上去该是软乎乎的;针脚密得几乎看不见缝隙,连衣襟、袖口的边缘都滚了圈雪白的绢线,衬得那抹浅碧愈发清新,哪像件防雨的工具,倒像是绣娘耗费心血做的精致衣裳。
她头上的竹编雨笠也透着巧思,笠檐边缘垂着圈浅青色的纱帘,此刻纱帘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顺着帘角缓缓滴落,在她脚边的水泥地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王敏敏手里紧紧提着个描金漆木食盒,食盒外裹着层防潮的油纸,油纸边角沾了些雨水,还带着雨后的凉意 —— 显然是骑马赶来时,没少被路边的积水溅到。
见朱槿过来,王敏敏轻轻掀开雨笠的纱帘,露出一张略带急切的脸 —— 鼻尖还泛着点红,想来是骑马时迎着风,冻得有些发红。
“奴家听影二说,公子冒雨跑出来了,怕你没顾上吃饭,便让厨子装了点热菜过来。” 她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几分担忧,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珍珠妹妹本来也想跟来,可她不会骑马,怕拖慢了脚程,只好留在府里等着,还让奴家给你带了句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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