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话音刚落,一旁的户部尚书杨思义便缓缓起身。
他年近六旬,半白的须发贴在鬓角,几缕稀疏的发丝随着动作轻轻颤动,额间的皱纹深如刀刻,像被岁月反复犁过的田垄,满是风霜痕迹。
起身时,他左手紧紧撑着桌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右手则微微颤抖着扶向腰间玉带,动作迟缓得似怕扯动旧疾,连藏青官袍的下摆都跟着轻轻晃了晃,露出一双裹在皂靴里、略显蹒跚的步履。
待勉强站直身子,他又忍不住捂嘴咳嗽了两声,沙哑的喉音里满是老态,才对着朱槿躬身行礼,声音微弱却清晰:“老臣在。”
朱槿见状,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望着眼前这位老臣,他心中不禁感慨:这便是现代研究中被誉为“14世纪最伟大的经济学家”的杨思义啊!
其设计的“宏观调控”思路,不仅是明初经济复苏的核心,更间接影响了明清两代的商业形态。
《明史》赞他“虽本帝意,而经画详密”,道尽他执行政策的细致高效;刘基称他“宽宏容达”,朱元璋亦认可他“急农民之所急”的务实——当年明朝统一战争时,他精打细算缩减开支,既保障了前线军需,又未加重百姓赋税;
他制定的户部职能架构,细化税收、仓储、钱货管理,稳稳奠定了明代财政体系的根基;
在北方推行的屯田与“开中法”,更是既解了边军粮荒,又催生出晋商、徽商这样的商业集团。
只可惜后来他因治绩突出调任陕西行省参政,最终积劳成疾,卒于任上,归葬浠水黄草湖,未能再展所长。
朱槿不禁暗自叹道:自己老爹朱元璋果真是天选之人,开局一碗便能成就帝王伟业,除了他自身的雄才大略,身边聚拢的又何尝不是一群天之骄子?
武将里徐达用兵如神、常遇春勇冠三军、李文忠骁勇善战,早已传为美谈;
文臣中更是卧虎藏龙——李善长善谋全局,是老爹倚重的“萧何”,朝堂礼制、财税规划皆出自他手;
刘基(刘伯温)神机妙算,能断天下大势,鄱阳湖之战献奇策、定历法、明律条,堪称“智囊之首”;
宋濂学识渊博,堪称“开国文臣之首”,主持编撰《元史》,又为大哥朱标讲经,德行学识皆为百官表率;
朱升提出“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九字方略,为老爹奠定基业指明方向,堪称“战略定调者”;
叶琛与章溢并称,治理地方颇有成效,安抚流民、整顿吏治,是难得的实务能臣;
还有早期的胡惟庸,虽后期失势,可早年处理政务干练利落,为中枢运转助力不少;
这般人才济济,何愁大业不成?
收敛心绪,朱槿缓缓走到杨思义身前,见老人仍躬身立着,连忙抬手示意:“杨大人,您年岁已高,不必多礼,坐下回话就好。”
待杨思义依言落座,他才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追问:“您身为户部尚书,总掌天下钱财收支,国库每一笔用度想必都了然于胸。”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厅内屏息的群臣,最终落回杨思义身上,“敢问大人,我母后今日所戴的凤冠霞帔,是从国库中支取了多少银两置办的?”
杨思义闻言,又微微欠身行礼,声音依旧虚弱:“回禀二公子,王妃这凤冠霞帔,并非从国库出资置办。老臣执掌户部以来,从未在账目上见过这笔开销,也实在不知其具体花费多少银两。”
“什么?竟不是国库出的钱?”
“那这稀世之物,到底是从哪来的?”
此言一出,大厅内瞬间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官员们交头接耳,眼神里满是疑惑与惊讶。
连端坐一旁的李善长都皱起了眉头,胡惟庸更是悄悄挺直了身子,显然都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
朱槿却似早有预料,他抬手轻轻压了压,厅内的议论声顿时平息。
随即他移步到仍躬身立着的章溢身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章大人,方才您力陈这凤冠霞帔耗费甚巨,恐伤民生,如今听闻它并非国库出资,心中想必很是好奇其来历吧?”
章溢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仍带着先前的坚持,却也多了几分疑惑,刚要开口,便听朱槿继续说道:“既然章大人好奇,那我便直言相告。”
他声音陡然提高,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此凤冠霞帔,并非朝廷工坊所制,而是我亲自寻访江南巧匠、遴选稀世材料,打造而成,特意作为寿礼献给母后的!”
“至于花费——”朱槿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震惊的脸庞,一字一句道,“总价耗费十万八千两白银,分文未动国库,全是我自己的私产!”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厅内瞬间鸦雀无声。章溢更是瞳孔骤缩,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他虽知这服饰贵重,却没料到竟价值十万八千两,更没料到是朱槿私人所赠。
可震惊过后,章溢依旧挺直了脊背,对着主位的朱元璋双膝跪地,语气坚定如铁:“吴王!即便这凤冠霞帔未耗国库银两,可十万八千两仍是世间少有的巨富之资!如今江南初定,民生凋敝,百姓尚有冻馁之虞,如此奢靡之物现世,恐难避‘浮华惑众’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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