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炎垂眸而立,不敢长时间直视树人长老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苍翠火焰。
但仅凭方才那短暂的扫视以及空气中无形流转的威压变化,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那股冰冷刺骨、如同看待死物般的杀意,已然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审视,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认可?
“是因为我和小家伙之间的灵魂契约?”裴炎心念电转,迅速将前后的线索串联起来。
“是了,当初那厉无涯在绝境中毫不犹豫地引爆了自己的灵兽,试图阻敌逃生,结果引来了这位树人长老不死不休的疯狂追杀。
而我和灵芪貂之间,却是这种近乎平等、由灵兽主动缔结的深度灵魂链接……这显然符合了它某种根深蒂固的认知,或者说,触碰到了它认可的‘规则’。”
想到这里,裴炎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
他几乎可以断定,自己能活到现在,没有被当场格杀,与灵芪貂的存在以及他们之间特殊的契约关系,有着决定性的关联。
这让他暗自庆幸,当初与这小家伙结下这份缘法,竟在今日成了保命的护身符。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丝荒诞的违和感便浮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回想起刚被带入这巨大树洞时看到的景象——那些安静伏卧、对树人长老表现出顺从姿态的异兽,以及那两个衣着近乎原始、眼神麻木、对树人长老恭敬行礼的人类修士……
“这岂不是……严于律人,宽于待己?”裴炎忍不住在心底腹诽,
“它如此看重修士与灵兽之间的‘良性’关系,痛恨残酷奴役,可它自己呢?
那些异兽和人类,在其面前的表现,与奴仆、灵宠何异?莫非是那些异兽和人类触犯了它的某种禁忌,才落得如此下场?”
他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矛盾,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无论如何,眼下形势的变化对他有利。
至少,那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死亡利刃,似乎暂时被移开了。
他不必再时时刻刻担心,对方会因为一个心情不悦,就随手将自己碾死。
生存的希望,大了不止一分。
这些思绪如同电光石火,在他脑海中迅速闪过。
也就在这时,他用余光瞥见坐在树桩上的树人长老,那苍翠的火焰瞳孔微微闪动,似乎即将从短暂的沉默中回过神来,再次开口。
然而,就在这关键的当口——
一阵略显凌乱、带着某种急促韵律的窸窣声,从树洞的入口方向传来。
裴炎心中一动,谨慎地用眼角余光扫去。
只见约莫七八个树魅,正鱼贯而入。
与之前所见那些如同沉默守卫般的树魅不同,这些树魅个个身上带“伤”,有的断了一条手臂,由蠕动的藤蔓勉强连接着;
有的躯干上留下了焦黑的痕迹,仿佛被烈焰灼烧过;
更有甚者,半边身子都显得黯淡无光,气息萎靡。
它们形态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显得颇为狼狈,显然是经历了一场不算轻松的战斗。
这群受伤的树魅进入大厅后,并未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站在靠近入口的地方。
但它们身上那不断逸散的、带着焦躁与挫败感的木灵气息,却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树人长老的目光转向它们,那苍翠的火焰微微跳动。
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一种无形的、基于同源力量的精神波动,在它们之间无声地荡漾开来。
那是属于这片森林,属于这些古老生灵的独特沟通方式。
裴炎屏息凝神,他虽然无法理解具体内容,但能清晰地感受到,随着这种无声交流的进行,树人长老身上那刚刚有所缓和的气息,再次变得沉凝起来,甚至比之前审问他时,更多了几分冰冷的怒意。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息时间。
当那无形的交流停止,树人长老缓缓转过头,再次看向裴炎时,那张木质的面孔上,已是一片毫不掩饰的难看神色。
眼眶中的苍翠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带着一种被触怒的威严。
裴炎心中咯噔一下,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难道是……凤清漪那边出了状况?”
果然,树人长老开口了,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那个女修……跟你是一起的吗?”
它没有具体指谁,但裴炎瞬间就明白了它问的是凤清漪。
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裴炎大脑飞速运转。
否认?对方未必相信,而且那群树魅刚追捕凤清漪失败归来,自己若立刻撇清关系,显得太过刻意和怯懦,反而可能引起怀疑。
承认是同伴?那更不行,凤清漪显然给它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自己岂不是要承担连带责任?
电光火石间,他选择了之前对凤清漪说过的、也是相对最符合事实的说法。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树人长老带着怒意的注视,语气平稳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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