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门槛往下渗,一滴一滴,砸在青砖上,裂开细纹。韩谈站在殿外,没回头,脚步没停。
陈砚把陨铁从袖中取出,血已经干了,铁片边缘沾着暗红碎屑。他没擦,只用指甲刮下一点,放进一个小陶罐里,封上泥印。
“送去司天监。”他对身后人说。
那人接过罐子,低头退下。是韩谈新调来的影卫,话少,手稳。
陈砚转身,走向后殿。案上摊着一张星图,墨线勾出二十八宿,昨夜的轨迹标在荧惑位。他拿起朱笔,在“守心”二字旁画了个圈,又从袖中抽出一根细竹签,压在北斗七曜连线上。
他知道冯去疾今夜必动。昨夜七位重臣密议,议题是“礼崩于贱民”,明日早朝,他们不会沉默。
他要抢在他们开口前,把“天命”钉死。
***
司天监的令史跪在案前,双手捧着陶罐,指尖发抖。
“陛下说,此物与帝血同源,昨夜子时,天光震动,可有记录?”陈砚站在浑天仪旁,声音不高。
令史抬头,脸色发白:“回……回陛下,昨夜天清无云,荧惑确在心宿,但无异光,无震象,更无紫气贯斗……”
“你看见了什么?”陈砚打断。
“臣……只录得荧惑微滞,约半刻。”
“滞而不退,是何兆?”
“主……主内乱将起,君臣相疑。”
陈砚点头:“那便是了。乱星守心,帝星不动,反有光自咸阳宫起,直连北斗——你记下来。”
令史僵住:“可……并无此象……”
“你录不录?”陈砚看着他。
令史嘴唇动了动,低头:“臣……遵旨。”
陈砚转身,走到浑天仪前,拨动铜环,调整角度。“昨夜子时三刻,地动仪有微感,你没报。但朕知道,那一刻,荧惑偏轨了七分。你查过记录,对吧?”
令史没答。
“你若不记,自会有人记。”陈砚淡淡道,“冯去疾昨夜焚香问卜,求天罚于朕。香炉炸裂,火燎三椽,你信不信,明日就会有人来说,这是天怒?”
令史猛地抬头。
“朕不逼你信。”陈砚走回案前,“朕只要你记——荧惑守心,帝星独明,紫气东来,应于咸阳。记完,加盖司天监印,送太史令誊录,三份,一份存档,一份送宗庙,一份明日早朝宣读。”
他停顿一秒:“你若敢私藏,朕明日就换人。你若敢改字,朕就杀你全家。你若如实记下,朕赏你百金,迁你子入太学。”
令史伏地,额头贴地:“臣……记。”
***
韩谈回来时,天刚亮。
他站在殿门口,没进。陈砚坐在案后,手里拿着一份竹简,是《星变疏》的底稿。
“司天监录了?”陈砚问。
“录了。”韩谈道,“令史亲手加盖印信,副本已送太史令。冯去疾的人今早去查过,没敢动。”
“他昨夜真的焚香问卜?”
“查过了。香炉炸裂,是他自己打翻的,但府中下人已传成‘天雷劈炉’。他没拦。”
陈砚冷笑:“他想借天压朕,朕就借天压他。”
他放下竹简,站起身,走向铜镜。镜面映出他肩背的轮廓,衣衫未穿严,一块暗色胎记露了出来,形状不规则,但细看,像北斗七星连成一线。
“明日祭典,朕要解衣祭天。”
韩谈一怔:“您要……露胎记?”
“不是露。”陈砚系上衣带,“是让所有人看见——朕,就是克星。”
***
早朝前,太史令捧着竹简入殿。
百官列立,冯去疾站在前列,脸色沉如铁。他身后,六位重臣一字排开,手中都捧着奏简。他们没说话,但气氛已紧如弓弦。
陈砚登阶,坐定,没开口。
太史令出列,高声宣读:“昨夜子时,荧惑守心,气冲紫微,然帝星不黯,反有紫气自咸阳宫起,贯北斗七曜,经三刻不散。司天监验星轨,录滞行七分,与帝血共鸣,应天命之主现世,为‘天命克星’,镇乱平祸。”
满殿寂静。
冯去疾缓缓抬头:“陛下,司天监星图,可有副本?臣愿亲验。”
“有。”陈砚道,“三日前,朕已命人拓印七份,藏于宗庙、太庙、九卿府、太史署、内史署、少府、郎中署。你若不信,现在就去查。”
冯去疾没动。
他知道,若他去查,等于承认自己不信天象;若不去,等于默认。
陈砚站起身,缓步下阶。
“荧惑为乱星,主兵祸,主民变,主臣逆。”他走到殿中,声音冷如铁,“今它守心,却不犯帝星,为何?”
没人答。
“因为有克星在。”他解开盘扣,褪下外袍,露出肩背。
那块胎记在晨光下清晰可见,黑褐色,边缘不齐,但七点连缀,形如北斗。
“朕,就是克星。”他说,“天命在朕,不在旧族。”
满殿死寂。
冯去疾的手指掐进掌心,指甲断裂,血渗出来,滴在玉笏上。
陈砚重披衣袍,走回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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