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阳”二字在竹符上墨迹未干,陈砚指尖已移向案角浑天仪。光斑缓缓推移,覆盖亢父至陶邑一线,沙盘上第八线微光稳定跳动。他正欲提笔标注项羽动向,门外影卒疾步而入,单膝跪地呈上新符——焦布裹体,粉书残缺。
“冷宫井节点中断双符机制,仅传回半句。”
陈砚接过符片,置于光斑下。字迹被烟火熏灼,仅存三字:“寅时…三刻…”,其后笔画断裂,似书写者仓促掩埋。他未动声色,旋动陨铁芯,调出韩姬此前绘制的宫中声纹图谱。光斑扫过“南宫偏殿”区域,频率波纹骤然起伏,与赵高书案玉带钩共振曲线完全重合。
他抽出竹简,写下“九节玉带钩振动频率:每刻三十七次,整点归零”。又翻出旧档,对照韩谈上报的赵高起居录——每逢密会,必在寅时三刻整整理玉带钩,指甲掐掌心一次。此频此刻,非议事,即结盟。
“令影一〇九·支脉启动。”他将指令封入特制竹管,交予候立门侧的韩谈,“派清扫宦者两名,换班时混入南宫偏殿夹墙,录下一切声响动作,不得现身。”
韩谈领命欲退。
“另,”陈砚补道,“今晨冯去疾呈报《安民六策》推行进度,你取来。”
片刻后,韩谈返身递上竹册。陈砚翻至附录,一页列着七名公开反对赋税改革的宗室老臣姓名。他以炭笔圈出三人:宗正令嬴昭、太仆卿王贲、郎中令李由。目光停驻片刻,提笔在页边批注:“昨夜寅时三刻,南宫偏殿有集会,参与者当在此列。”
他合上竹册,命韩谈将副本送至少府令章邯处,附言:“防疫巡查军力可调否?”
韩谈退出后,陈砚起身踱至沙盘,将光斑锁定南宫偏殿。此处原为先帝藏书阁,后改作赵高批阅奏折之所,四壁厚实,仅两窗通气。他取出韩姬所献鲁班锁模型,按声纹图谱调整铜齿间距,模拟棋子落盘频率。咔嗒声起,七次短响后接三长,节奏诡谲。
他召韩姬入室。
“你听。”他启动鲁班锁机关,声纹复现。
韩姬闭目片刻,忽睁眼道:“天元一子,四角各落两子,两翼斜三。”她反转语序:“非争地,乃定中枢。清君侧,正朝纲。”
陈砚冷笑:“他不要废我,他要‘匡正’我。”
韩姬点头:“双陆棋局中,白子围黑帝于宫城,谓之‘肃清’。赵高执白,落子皆在礼制要位——这是要以宗法之名,行夺权之实。”
陈砚取出冯去疾名单,与棋局对应:天元为帝位,四角为四辅卿,两翼为羽林军统、御史台首、廷尉、奉常——七人皆在反对新政之列。
“他拉的是守旧派。”陈砚敲击案几,“新政动了他们的封田赋税,他们便成了他的刀。”
韩姬低声道:“但需名分。‘清君侧’三字,必有由头。”
陈砚盯着沙盘,良久,提笔写下:“暂缓《安民六策》第三条,七日后朝会宣议。”他将竹符放入韩谈常走的偏殿廊下匣中,故意未封蜡。
“让李由的人‘捡’到。”
次日晨,赵高步入南宫偏殿,月白深衣一尘不染。他坐定,目光扫过案上奏折,忽停在一份未封的竹符上。拾起细看,唇角微扬。他整了三遍玉带钩,指甲掐入掌心,留下四道血痕。
当夜,寅时三刻。
两名清扫宦者低头穿行于偏殿外廊,竹帚轻扫,脚步均匀。至东墙夹道,一人悄然脱鞋,攀上通风暗格,伏于夹墙内侧。另一人继续前行,身影渐远。
殿内,烛火微晃。赵高端坐主位,面前摆着双陆棋盘。嬴昭、王贲、李由分坐三方。赵高执白子,连落七子,逐一敲击棋盘边缘,声如滴水。
“三日后,”他开口,“我将呈报陛下,称边军粮运不济,需暂缓第三策,以安民心。”
李由迟疑:“若陛下不允?”
“他会允。”赵高轻抚玉带钩,“昨夜我得密报,亢父军情吃紧,项羽已破两寨。陛下焦于外患,内政必松。且……”他从袖中取出那枚“遗落”的竹符,“他已有此意。”
王贲皱眉:“仅一道符文,未必可信。”
赵高冷笑:“符文出自偏殿廊下,韩谈亲信所遗。若为假,怎会未封?若为真,正合时局。”
嬴昭沉吟:“但需确证。若陛下实为试探,我等贸然集会,反入圈套。”
赵高缓缓抽出左手,小指紫金护甲在烛下泛光。“我已布眼线于冷宫井。若今夜粉书再断,便是中枢松懈之兆。若双符机制未复,说明陛下已弃内政,专顾边事。”
他抬手,落下一子于“天元”。“明日,我请云姜入宫,调理心疾。她若带药来,我便知虚实。”
夹墙内,影卒屏息录下每一字。
三日后,云姜提药箱入宫。
赵高端坐榻上,目光紧盯她手中铜制听诊器。“陛下近来可安?”
“外患未平,内忧又起。”云姜打开药箱,取出一枚药丸,“此为安神丸,含迷幻草三厘,可宁心神,不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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