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卫敌楼下,寒风卷着硝烟味儿,刮在人脸上,带着一股铁锈与焦糊混杂的辛辣。
张清芷刚扶着三岁的朱徵妲迈下最后一级石阶,怀里的小人儿却猛地一颤,小手瞬间攥紧了她的衣襟。
“新的任务。”朱徵妲的声音依旧带着奶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凝沉。
张清芷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右手按在腰间佩刀上:“郡主请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朱徵妲没有立刻说话。她的小手先按在了旁边冰凉粗糙的城砖上。一阵心悸传来,脑海里多出了一幅画面,那是尸山血海的末日图景,所产生的源自灵魂的战栗。
那是“萨尔浒之战”,是明末悲歌。
朱徵妲,也就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医学编辑陈文秀,抬眼望向东北方,那是赫图阿拉的方向,也是死神挥鞭启程的方向。声音比平时沉了三分,一字一句,清晰得砸在冰冷的空气里:
“清芷姐姐,十万火急”朱徵妲的小脸严肃得像个小包子,“快去!告诉熊大人,咱们要组个‘建州终结者’天团!”
“……终结者?”张清芷懵了。
“对呀!”朱徵妲掰着手指头,“能打的、会阴的、跑得快的,都得来!
她顿了顿,念出的名字,仿佛是在念诵一篇关乎国运的祭文:
“赵率教、杜松、马林、麻贵、毛文龙、贺世贤、尤世功、刘綎。”
她刻意纠正了记忆中“尤世咸”的常见误传,说出了更准确的“尤世功”。这个细节,让张清芷心头再次巨震。
“还有尤世威,是尤世功的弟弟,两兄弟都以勇敢着称。”
“记住,”朱徵妲的目光锐利如刀,与她的年龄形成了骇人的反差,“
记住,全程要隐秘,送信的人得是‘狼灭’,比狠人还狠一点,被逮住了敢自己抹脖子的那种!,全程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张清芷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无法掩饰的震惊。这九人,哪一个不是威震一方的边地将星?
‘麻贵平定过倭寇,刘綎横扫过播州,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宿将。郡主才三岁!她怎么可能把这些名字、这些履历记得分毫不差?甚至连朝廷公文里都偶尔会写错的“尤世功”她都知道?还有这“秘召”的门道……
她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知道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只能重重点头:“属下明白!这就去找熊大人,就算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误事!”
话音未落,张清芷已然起身,腰间佩刀“唰”地划出一道凛冽寒光,转身就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冲向了军营方向,很快消失在稀疏的人流中,只留下一串急促到令人心慌的脚步声。
朱徵妲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她心里门儿清。这步棋,必须快!必须狠!
努尔哈赤那头老狐狸,绝不可能因为丢了五千先锋就认怂退缩。这甚至不是试探,这只是一次擦拭刀锋的举动。真正的雷霆万钧,还在后面。
她的脑海中,“萨尔浒”这个地名像血一样刺眼。杜松、刘綎、马林……这些此刻她点名要召来的将领,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都将在那场战役中壮烈殉国。大明最后的精锐,也将在此一役,丧师辱国,元气大伤,从此转入无可挽回的战略防御。
“不!绝不能让萨尔浒发生!”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呐喊。
朱徵妲推测:看了大明邸报的努尔哈赤绝对会采取行动,接下来,他的战略目标极可能就是看似防守空虚的京师!
仅凭京营那些常年吃空饷、疏于操练的兵油子,根本不可能挡住如狼似虎的八旗劲旅。唯有将这些久经沙场、熟悉史情的宿将提前集结,才能布下天罗地网,提前打趴下此贼!
同一时间,京师紫禁城,文华殿。
朝会的气氛,如同殿外阴沉的天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临时监国的太子朱常洛坐在御座侧下方的案后,一身青色常服衬得他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温和,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泄露了他心底的不安。
御案上,那份最新送达的《大明邸报》被摊开着,上面一行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的稚嫩字迹,比任何言官的弹劾奏章都更具冲击力——
“本郡主不发威,当我是卡拉米啊,老努,你除了抢老百姓粮食,还会干啥?”
这行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衮衮诸公的脸上,也抽在整个僵化的官僚体系脸上。
朱常洛轻轻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殿内“嗡嗡”的嘈杂议论。
“诸位臣工,天津卫的捷报,想必大家都已知晓。此事……尔等如何看待?”
户部尚书赵世卿出列,声音激动得发颤:“监国!此乃天佑大明!三位殿下实乃天家麒麟,臣恳请重赏,以鼓舞士气!”
赵世卿已是花甲之年,须发皆白,此刻说到激动处,眼中竟泛起泪光,
首辅叶向高却泼了盆冷水:“捷报固然可喜,然努尔哈赤睚眦必报,绝不会善罢甘休。臣恐其必有后手!然郡主年幼,却能令戚祚国等宿将膺服,此乃识人善任之明;邸报之言,看似稚拙,实则直指努贼要害,更能稳定民心,提振士气——此正合‘上兵伐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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