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报国刚念完军报,朱徵妲的小手已经攥住了张清芷的衣襟。
三岁娃娃的手,还没成人掌心大,却把青布袍角攥得死紧,指节泛白。
“清芷姐姐!走!骑马回天津!”
她声音比平时尖,急得发颤。墨绿披风被风扫过马腿,惊得坐骑打响鼻。
张清芷弯腰就把她抱起来,稳稳按在身前马背上。右手攥紧缰绳,左手护着她的腰:“郡主坐稳!这就走!”
毕自严、戚报国也翻身上马。四人三骑朝着天津方向冲,马蹄踏在冻土官道上,溅起的碎石子打在枯草上,“噼啪”响个不停。
朱徵妲窝在张清芷怀里,小脸贴着温热的衣襟,还能闻到草木灰混着薯苗的淡香。可方才沧州田埂上的笑声还在耳边,转眼就被建州白甲兵的阴影盖了。
她小手伸进披风,摸到怀里的薯种袋。芽尖硬挺,却没了之前的暖意。
“毕先生,天津卫能战的兵,有多少?”她仰起头,声音压得低,怕风灌进嘴。
毕自严催马跟在右侧,账册卷成筒攥在手里,官帽被风吹歪:“回郡主,魏国珍的卫所精锐八百,加屯田区农兵,满打满算一千二。佛郎机炮十二门,都在敌楼里。就是炮手少,南兵炮手才三十人,还得凑人。”
“不够。”朱徵妲皱着小眉头,手指无意识抠张清芷的衣襟,“白甲兵最会冲锋,一千二挡不住骑兵。戚将军,快写封信——让天津卫吏员去周边庄子喊人,能拿刀枪的壮丁来守城门,管饭,战后给半亩屯田!”
戚报国应了声,从马行囊里摸出纸笔。单手托纸卷,另一只手疾写。冷风刮得纸乱晃,他把纸贴在马脖子上,炭笔划过纸页的声音断断续续:“郡主放心,信写完让快马送,半个时辰准到卫城。”
三匹马跑了近一个时辰,太阳刚到头顶,远处终于显出天津卫的城墙。灰色城墙在阳光下泛冷光,城门口的士兵比平时多几倍,来回走动。
张清芷放缓马速,刚到城门,一个穿铁甲的将领就快步迎上来——是天津卫掌印守备魏国珍。
“末将魏国珍!参见**郡主!”
魏国珍单膝跪地,甲胄撞得“哐当”响。抬头时,脸上的汗顺着下颌往下滴:“末将收到戚将军的信,正组织搬炮。就是……南兵炮手说佛郎机炮得调试,不然打不准。可白甲兵越来越近,怕来不及。”
朱徵妲被张清芷抱下来,脚刚沾地就往城门里冲。小短腿迈得太快,得张清芷伸手扶着才没摔:“带我去城楼看炮!调试快点!让炮手两班倒,一刻别停!”
她一边跑一边喊:“漕运马车呢?让胡大用把能调的漕车全赶到城外三里,首尾连起来当屏障,车上架鸟铳!快!”
魏国珍赶紧起身跟上,一边跑一边回话:“胡大用已经去调车,农兵也在往城外集合。就是壮丁来的少,才一百多。”
他引着众人往卫城东南角的敌楼走。楼梯又陡又窄,张清芷怕朱徵妲摔,干脆把她抱起来往上爬。
刚到城楼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孩童的声音,脆生生的,还带着股不服输的劲:“沈先生!你就让我们试试!我看过《神器谱》图纸,这炮的准星肯定能调对!”
朱徵妲愣了下,探头往里看——
城楼里,除了调试炮的炮手,还站着两个孩子。
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穿宝蓝色短袍,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炮械图纸,是皇太孙朱由校。
旁边五岁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穿粉色襦裙,手里捏着小铜尺,是她姐姐朱徵娟。
两人身后,站着一脸无奈的沈砚。
“哥哥!姐姐!你们怎么在这儿?”
朱徵妲从张清芷怀里滑下来,小短腿跑过去,仰头看朱由校:“哥哥,你不是该在行宫吗?”
朱由校看见她,眼睛一亮,把图纸递过来:“好妹妹!我听说建州兵要打天津,就求长姐让沈先生带我们来帮忙!你看这佛郎机炮,炮手说准星难调。赵先生给我看过《神器谱》,准星得对着远处的标杆,还得算风向!”
朱徵娟也凑过来,举起手里的铜尺:“妹妹!方才我看炮手调炮,他们没量准星到炮口的距离,有的长有的短,肯定打不准。我用尺子量,保证每门炮的距离都一样!”
沈砚在旁边叹口气:“郡主,臣拦不住两位殿下。他们说‘要帮妹妹护百姓’,非要来城楼。臣想着殿下们懂些格物算术,或许真能帮上忙,就……”
朱徵妲看着两人认真的模样,心里一暖,又有点担心:“城楼危险,你们不怕吗?”
“不怕!”朱由校挺起小胸脯,攥紧图纸,“我是皇太孙,得护百姓!再说有清芷姐姐、沈先生、戚将军在,肯定没事!”
朱徵娟也点头,把铜尺塞进朱徵妲手里:“妹妹,快让我们试试!再晚就来不及了!”
旁边的南兵炮手都看傻了。
为首的老炮手,手里的铜锤“当啷”掉在炮架上。他慌忙弯腰去捡,嘴里还喃喃:“这……这真是四岁的殿下?俺在军中调了十年炮,都没算过风向对准时的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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