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卫的晨光刚漫过试种田的田埂,张清芷与朱徵妲共乘一骑,身后跟着毕自严、戚报国,四人骑马往沧州府赶 。
朱徵妲裹着墨绿披风,怀里揣着两袋冒芽的薯种,靴底踩在官道冻土上,每一步都比平日沉。
昨日收到沧州知州熊茂松的奏报,说草木灰育苗法“违古法、耗民力”,不仅不肯推广,还扣下农书抄本,连农技吏都给赶了回来。
“郡主,这熊知州十几年前中了举,最是守旧。”毕自严骑马跟在旁,手里攥着账册,指腹蹭着“沧州涝灾减产三成”的字,“去年涝灾,农户本就缺粮,再不推番薯和草木灰法,春耕要出乱子!”
朱徵妲勒住马缰,望着远处沧州城墙,指尖摩挲怀里薯种——芽尖嫩白,像刚冒头的玉。
“越守旧,越要让他见真章。”她声音清亮,带着笃定,“这两袋薯苗就是证据。
戚报国,把草木灰温床图纸再画几张,让他看看,这法子既省力,还省炭钱!”
戚报国躬身应下,马背上铺开纸笔。炭笔划过,温床分层、草木灰厚度、薯种间距,转眼就画得明明白白。
一行人到沧州府衙门口,穿青袍的小吏拦在前面,躬身道:“郡主,熊知州偶感风寒,不便见客,您改日再来。”
“偶感风寒?”朱徵妲挑眉,声音冷了几分,披风下摆晃了晃,“我昨日收他奏报,说草木灰‘有害田土’,今日正好辩一辩。
你去说,他不出来,我就去城外田埂,当着农户的面教法子,看是他的‘古法’管用,还是我的苗长得快!”
小吏脸色一白,转身就往府衙跑,官靴踩石板的声音都发慌。
没一会儿,熊知州穿藏青官袍走出来。是个中年大叔,有白头发,但腰杆却挺得笔直。
见了朱徵妲只略一拱手,语气平淡:“郡主驾临,下官有失远迎。但草木灰育苗不妥。
《齐民要术》明言‘育苗用炭灰,草木灰性烈伤苗’,下官不能让百姓冒风险。”
朱徵妲走到府衙石阶上,掏出一袋薯苗递过去。阳光落在嫩绿芽尖上,连绒毛都看得清:“熊知州,这苗用草木灰育的,三天就冒芽,比炭灰快两天。”
她加重语气:“而且草木灰是农户灶膛废料,不用买炭,一户育半亩苗省二钱银子,这怎么会是‘害民’?”
熊知州不看薯苗,背手后退半步,目光扫过围观路人,语气更沉:“郡主年轻,不懂农事。
草木灰虽省银,万一伤了田土,来年减产谁担责?沧州农户世代用炭灰,从没差池,何必改弦更张?”
他指着毕自严,补充道:“再说农书里‘起垄三尺’,和古法‘起垄一尺’相悖,我推广了,就是违逆祖制!”
朱徵妲往前走一步,清亮嗓音穿透人群:
“若祖制让百姓饿肚子,那这祖制,不要也罢!”
人群瞬间静下来,农户们都瞪大眼,看着这个三岁郡主。
朱徵妲提高声音,引来更多人驻足。她站在熊知州面前,小小的身影透着威严:“去年沧州涝灾,多少农户吃不上饭?多少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番薯耐涝,草木灰改盐碱地,这是救命的法子!
你执意拦,就是置百姓生死于不顾!”
围观的农户里,穿粗布短打的老农拄着锄头站出来,颤巍巍拱手。裤腿沾着泥,皱纹深得能夹草屑:“郡主,俺是城西王老汉。去年俺家田被淹,剩半袋麦种,冬天靠挖野菜过活。真有抗涝的番薯,俺愿试草木灰,就算失败,也比饿死强!”
“俺也愿试!”另一个农户喊,手背满是老茧,还沾着炭灰,“俺家去年买炭育苗花三钱银子,最后冻坏一半。草木灰能省银、长得快,俺咋不愿?”
“俺也愿!”
“俺们都愿!”
附和声越来越响,震得府衙前的石狮子都像在颤。
熊知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指着农户们道:“你们懂什么?农事不是儿戏!草木灰伤了苗,你们……”
“熊知州怕担责,不如打赌。”朱徵妲打断他,语气坚定,“城西选两亩田,一亩草木灰,一亩炭灰,半个月后看哪亩苗好。”
她盯着熊知州的眼,一字一句:“草木灰的苗不好,我收回农书,再也不提推广;苗好,你就下文书,让沧州各州县都学,敢不敢?”
熊知州盯着薯苗,又看围观农户——他们的眼神满是期待,像抓着救命稻草。他咬咬牙,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苗好,我甘愿受罚;苗不好,你别再管沧州农事!”
当天下午,朱徵妲带毕自严、戚报国和农户,去了城西荒田。
这片田去年被涝水淹过,土块结着硬壳。王老汉和几个农户扛起锄头,“嘿咻”一声砸下去,硬壳裂开的声音在田埂回荡。戚报国按图纸指导铺草木灰:先铺三寸干土,再撒筛好的草木灰,薯种按两寸间距摆好,盖半寸薄土。
另一边,熊知州派的吏员按古法铺炭灰。动作慢不说,还老偷瞄草木灰这边,炭灰撒得要么太厚、要么太薄,惹得农户偷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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