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三十七年 赫图阿拉雪夜:刀光与酒暖里的开春谋
射柳场的细雪还沾在努尔哈赤的狐裘下摆上,他抬手掸了掸,指腹蹭过裘皮里凝结的冰粒,凉意顺着指尖往掌心钻——这雪下得绵密,却没几分筋骨,刚落稳就被风卷走。像极了眼下那些对建州虎视眈眈的势力,声势不小,根基却浅。身后的部众还在议论方才射柳的准头,有年轻将领的叫好声,有老卒压低的赞叹,还有孩童围着插在雪地里的柳枝跑闹,把刚积的薄雪踩出一串浅坑。
“汗王,宴帐已备好,马奶酒温透了,烤鹿腿也快好了。”额亦都大步流星跟上来,他的甲胄上沾着雪,却没来得及擦,脸上带着刚看完射柳的振奋,“方才族老们都在说,汗王这一箭,比去年又准了三分——连叶赫那边派来的探子,都盯着柳枝直愣神呢。”
努尔哈赤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却没回头,只是朝着宫室的方向走:“探子?让他们看。咱们建州的刀快,箭准,不是藏着掖着的事。”他顿了顿,脚步没停,“去把安费扬古叫来,宴上我要听他说,开春粮草的清点情况。还有,让褚英和代善先去帐里等着,我有话问他们。”
额亦都应声而去,脚步声在雪地里踩出“咯吱”的响。努尔哈赤慢慢走着,目光扫过宫室前的木栅——那木栅是去年秋天新换的,用的是长白山里的硬松木,每根都有碗口粗,外面裹着一层兽皮,既能挡风雪,又能防夜袭。木栅上挂着几面旗帜,有绣着“努尔哈赤”字样的黑色大旗,还有各牛录的小旗,雪落在旗面上,把颜色衬得更沉了。
走到宴帐门口,帐帘被侍兵掀开,一股暖融融的热气扑面而来,混着马奶酒的醇、烤兽肉的香,还有汉地运来的蜜饯甜香。帐内铺着厚厚的熊皮地毯,中间摆着一张长木桌,桌上已经摆好了铜制的酒壶、陶碗,还有几碟切好的奶豆腐和炒大豆。褚英和代善已经坐在桌旁,见努尔哈赤进来,立刻起身行礼:“阿玛!”
“坐吧。”努尔哈赤走到主位坐下,侍兵赶紧给他倒了一碗马奶酒,酒液冒着热气,在陶碗里晃出一圈圈涟漪。他端起碗抿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身上的寒气,“方才射柳,你们俩都看见了——褚英,你说说,我那箭为何要射在柳枝的第三节?”
褚英今年二十岁,性子急,说话也直:“阿玛是想告诉部众,咱们建州的势力,已经扎到了第三节——比去年又深了一层!让那些想跟咱们作对的人知道,咱们还在往上长,他们挡不住!”
努尔哈赤没点头,也没摇头,又看向代善:“你呢?”
代善比褚英小两岁,性子沉稳些,他想了想,说:“阿玛射第三节,一是显箭术,让部众安心;二是第三节离地面不高不低,既不像第一节那样易折,也不像第五节那样难及——是告诉咱们,开春做事,要稳,不能急,也不能怕难。”
这次,努尔哈赤才缓缓点头,把碗放在桌上:“代善说得对。咱们建州现在就像这柳枝,看着长得快,可根基得稳。去年咱们收了哈达部,今年开春要动,就得先把粮草、兵马算清楚,一步都不能错。”
正说着,安费扬古掀帘进来,他手里拿着一卷羊皮纸,上面用炭笔写满了字。“汗王,”他把羊皮纸递过去,“这是各牛录报上来的粮草清点结果:糜子够五万口人吃半年,大豆能撑三个月,兽肉和干菜都腌好了,藏在雪窖里,冻得结实。还有从开原卫换的盐,够用到秋收——就是铁件有点紧,打造箭头和犁铧的铁,还缺个三成。”
努尔哈赤接过羊皮纸,借着帐内的油灯仔细看。油灯的光跳动着,把他脸上的纹路照得更清晰——那是常年骑马打仗、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像长白山的沟壑,深却有力。“铁件的事,”他指着羊皮纸上的一处,“让去扎鲁特部互市的人多带点兽皮,跟他们换女真兀良哈部的铁。要是不够,就去大明的广宁卫,跟汉人掌柜多磨磨——他们要的是羊毛和山参,咱们有。”
安费扬古点头应下:“我这就去安排。对了汗王,方才叶赫那拉部的使者来了,说想跟咱们谈边贸的事,还带了礼物——是两张上好的狐皮,还有一坛他们自己酿的糜子酒。”
“叶赫的使者?”努尔哈赤挑了挑眉,手指在羊皮纸上轻轻敲着,“他们倒会选时候,正月初一就来谈边贸。褚英,你去会会他,就说我正忙着款待部众,让他先在驿帐等着,明日再谈。”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别跟他说太多,就问他叶赫今年的糜子收了多少,打猎的收成怎么样——探探他们的底。”
褚英应声起身,大步走了出去。帐内安静了片刻,代善看着努尔哈赤,小声问:“阿玛,叶赫这次来,会不会不止是谈边贸?去年他们跟乌拉部走得近,会不会是想探咱们开春的动向?”
“肯定是。”努尔哈赤放下羊皮纸,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口,“叶赫怕咱们壮大,乌拉也怕,还有大明的边军,都在盯着咱们。可他们越怕,咱们越要动。”他看向安费扬古,“兵马的清点怎么样?各牛录的甲士都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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