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文:
万历三十六年除夕,当京城沉浸在宫宴的繁华中,帝国的边疆正上演着六种截然不同的‘年’。从长白山的兽骨祭到阿拉善的佛前灯,从苏子河畔的耕猎歌到准噶尔部的驼铃声。这不是虚构,这是一部用真实细节编织的,关于文明如何生存、如何信仰、如何温暖的史诗。”
野人女真渥集部:深山桦帐的兽骨年
长白山北麓的深山里,腊月的雪压弯了桦树枝——野人女真渥集部(又称“东海窝集部”)就藏在这片林子里,过着最原始的渔猎生活,没有边贸,没有汉俗,年俗全是“靠山吃山”的粗粝:祭树神用兽骨,年货靠冬猎,家宴吃烤熊肉,连守岁都在磨箭头。老猎手绥芬的脸,就埋在这深山的雪地里,混着兽血的腥与松柴的暖。
绥芬五十八岁,脸上刻着深山风雪的痕迹,左手缺了根小指(年轻时打野猪被咬伤的),却仍是部里最厉害的“老猎手”——能在雪地里追着兽踪走一天,能用石镞箭射穿熊的厚皮。腊月二十三“祭树神”——渥集部信“桦树神”,认为深山里的桦树是“山林之母”,能护着猎手不迷路、不遇险,过年要先祭最老的桦树。
绥芬领着十二岁的孙子穆昆,踩着没膝的雪往深山走——那棵老桦树在林子最深处,树干要两个壮汉才能抱过来,树皮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兽形”(历代猎手刻的,求树神保佑)。穆昆扛着“供品袋”,里面装着:一块“熊腿骨”(去年冬天打的黑熊,最粗的腿骨,算“最尊的供品”)、一串“野山枣”(秋天摘的,冻得硬邦邦)、一碗“兽骨汤”(用鹿骨熬的,没放盐,却鲜)。
到了老桦树下,绥芬让穆昆把熊腿骨靠在树干上,野山枣摆在旁边,自己端着兽骨汤,围着桦树走三圈,用渥集部的方言念祝词:“桦树神母,岁末到了,用熊骨、山枣、兽汤敬您——求您护着穆昆学打猎,别让他遇着黑熊、野猪,护着咱部里的人,冬天有兽肉吃,开春能挖着山参。”念完,他把兽骨汤洒在桦树根上,雪地里冒起白气,穆昆跟着磕头,磕得额头沾了雪,却不敢擦——爷爷说“对树神要诚心,不能嫌冷”。
腊月二十五“冬猎备年”,是渥集部最热闹的事——全族猎手都要进山,打“年兽”(最好是黑熊、野猪,肉多能分,皮能做袄)。绥芬带着穆昆,还有同帐的猎手阿古拉,往林子深处走。雪地里的兽踪很清晰,绥芬指着一串“大脚印”说:“这是野猪的,看脚印大小,至少有两百斤——穆昆,跟着我,别出声,箭要拉满再放。”
穆昆攥着石镞箭(自己磨的,箭头不够尖),跟在绥芬身后,心跳得快。走了半个时辰,在一片桦树林里看见那只野猪——黑毛厚密,正拱着雪找东西吃。绥芬拉弓搭箭,“嗖”地一声,箭射中野猪的后腿,野猪“嗷”地叫起来,往林子外跑。阿古拉赶紧追,绥芬让穆昆跟着:“别怕,跟着兽踪走,学怎么追受伤的兽——这是猎手的本分。”
追了一个时辰,终于把野猪累死在雪地里。三个猎手把野猪抬回部落,全族的人都围过来——首领笑着拍绥芬的肩:“老绥芬,还是你厉害!这野猪够全族吃三天,皮能给穆昆做件新袄。”绥芬没笑,只说:“让年轻人分肉,给阿古拉多留块腿肉——他追得最凶。”穆昆摸着野猪的厚皮,心里暖乎乎的——这是他第一次跟着爷爷打“大年兽”,爷爷说“能追着野猪跑,才算半个猎手”。
除夕当天的“族宴”,在部落的“大桦皮帐”(用十几张桦树皮搭的,能容下全族三十多人)里办。猎手们把野猪架在松柴上烤,松烟裹着肉香,飘出帐外;女人们煮着“兽骨汤”,泡着“炒糜子”(用山里的糜子炒的,顶饿);孩子们围着烤架转,等着抢刚烤好的野猪肉。
绥芬坐在帐子上首,首领把烤得最香的野猪腿递给他:“老绥芬,这腿肉给你,你是咱部里的功臣。”绥芬接过,撕了块最嫩的给穆昆:“多吃点,明年要学拉弓,得有力气。”穆昆啃着肉,油沾在嘴角,说:“爷爷,明年我要自己打只鹿,给你做兽骨箭头。”绥芬笑了——这是他过年最想听的话。
宴间,猎手们比“箭法”——在帐外立个桦树桩,比谁的箭射得准。穆昆也想试,绥芬给了他一把小弓,教他拉满:“箭要对准桩子中间,手别抖,眼别眨——跟打猎一样,心要静。”穆昆按爷爷说的做,箭虽没射中桩心,却钉在了桩子上,全族的人都叫好,穆昆的脸涨得通红,却笑得开心。
守岁时,大桦皮帐里的松柴还旺着。绥芬教穆昆“磨石镞”——把块青石放在火边烤热,再用兽皮裹着磨,磨出锋利的箭头。绥芬握着穆昆的手,说:“磨箭头要慢,要匀,像等兽踪一样——急了箭头不尖,射不穿兽皮,会送命。”穆昆点点头,跟着爷爷的动作磨,火星“噼啪”溅在雪地上,很快就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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