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雄心勃勃、意图在辽南大展拳脚的朱由检,此番可谓结结实实地栽了一个大跟头。多尔衮的诡计与破坏,让他好不容易才有些起色的收复区,几乎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更糟。那种憋屈和挫败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在行营内生了两天闷气,摔了几个不值钱的茶杯后,他将自己关在房内,对着那幅巨大的辽东舆图,不吃不喝,枯坐了将近两个时辰,目光在辽南那片土地上反复逡巡,仿佛要将每一道河流、每一座山丘都刻进脑子里。
终于,他猛地推开房门,眼中布满了血丝,他立刻召来了袁崇焕、阎应元与杨廷麟这三位如今辽南军政的核心人物。
三人匆匆赶来,尚未来得及行礼,便听见他们的皇帝陛下用沙哑而坚定的嗓音,没头没脑地砸下一句话:“朕要修长城!”
“………………”
一句话,如同施了定身法咒,让袁崇焕、阎应元、杨廷麟三人瞬间僵立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错愕与难以置信,仿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陛下这是气糊涂了?修长城?在这辽南之地?从何修起?往何处修?
看着三位重臣如同被雷劈中的呆立模样,朱由检似乎早有所料,他深吸一口气,用更加洪亮、不容置疑的声音重复道:“朕说——朕要修长城!!!”
“………………”
第二次的沉默,比第一次更加压抑和诡异。袁崇焕的眉头死死锁紧,阎应元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问起,杨廷麟则是一脸的忧心忡忡,下意识地就开始盘算这得耗费多少银钱。
“陛下!”
最终还是袁崇焕率先回过神来,他硬着头皮,斟酌着词句,“陛下,长城……乃国之大防,然其主体远在蓟镇、宣大。我辽南新复之地,于此修筑长城,工程浩大,恐非数年之功,且……且虏骑飘忽,恐难竟全功啊!”
他说的非常委婉,但意思很明确:陛下,这想法太不切实际了!在这里修长城,等我们修好,建奴早把我们踩平八回了!
“就从盖州开始!给朕一路修到东昌堡!”
朱由检叉着腰,气鼓鼓地在地图前走来走去,他伸手指着那条虚拟的防线,仿佛要将满腔憋屈都灌注进去。
“那杀千刀的多尔衮!把朕的辽南当成什么了?他家后花园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烧杀抢掠一通,留下个烂摊子拍拍屁股就走人!朕的田地!朕的水渠!当朕这里是公用茅房吗?!岂有此理!”
他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这次被多尔衮“调戏”得不轻,帝王的颜面和心血都遭受了重创。
“陛下……此议……此工程……”
袁崇焕硬着头皮,声音干涩,几乎不敢抬头去看皇帝那喷火的眼睛,“所耗钱粮……恐……恐……”
他“恐”了半天,后面那个天文数字般的估算硬是没敢说出口。
作为辽东督师,他比谁都清楚,仅仅是过去这一年,为了筑大凌河、营口四城一堡,维持大军开销,安置流民,他这边就像一个无底洞,已经将大明近乎几年的岁入都吞了进去,户部尚书没上门找他拼命已经算是涵养极好了。
如今皇帝轻飘飘一句“修长城”,哪怕只是夯土边墙,其耗费也足以让任何一个理智尚存的大臣眼前发黑。
他甚至能想象到,若是这个提议传到北京,那些御史言官们会如何痛心疾首地上疏,大骂陛下“穷兵黩武”、“耗尽民力”。
“而且……陛下,”
袁崇焕的声音愈发低沉,“这……这辽东的百姓,虽蒙陛下天恩,得以暂时安顿,可他们终究是惊弓之鸟,人心……尚未真正归附啊。”
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对可能引发的后果的深深忧虑,终于将那句最残酷的现实点破:“若是此刻便再兴如此浩大之役,强征民夫,与当年……与当年那努尔哈赤迫使他们为奴筑城,又有何异?臣……臣只怕,届时民力枯竭,怨声载道,恐生……恐生内变啊!”
“朕发钱!不强征!朕雇佣他们!按日结算,绝不拖欠!这总行了吧?!”
这是朱由检所能想到的,既能推进工程,又能安抚民心的唯一办法。用市场的手段,而不是帝王的无上权威。
然而,袁崇焕脸上的苦涩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郁,他几乎是带着一种绝望的颤音,再次重复了那个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们的核心难题:“陛下……辽东……辽东…………”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也不必再说。那未尽的余音在空旷的行营内回荡,比任何直言都更具冲击力:辽东,没钱啊!
您内帑的钱,国库的钱,过去一年如同奔流的江河般注入辽东,早已濒临枯竭。
如今又要凭空变出这“雇佣”数万民夫、采买无数物料的天量现银,这……这根本就是无米之炊!
“………………”
朱由检彻底哑火了。
袁崇焕见皇帝似乎听进了关于民力的劝谏,心中稍定,但作为务实的老臣,他必须将全部残酷的现实都摊开在御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