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盯着桌案上摊开的那几张图纸,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水力锻锤的传动结构图线条交错,宛如一团乱麻;模块化的零件标注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紧;至于那个棱堡的立体剖面图,那些角度刁钻的凸出部分和复杂的内部通道,更是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无他,这位穿越而来的皇帝,本质上还是个现代社会的普通小职员,对于这些近代早期的工程技术,实在是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
通过通译转述的西班牙工程师弗朗西斯科的讲解,更是让情况雪上加霜。
通译自己显然对这套技术术语也一知半解,转述起来磕磕绊绊。
传到朱由检耳朵里,已经变成了“水转轮子带动大锤砸铁”、“把家伙事儿拆成几块儿备用”、“修个带尖角的城堡让敌人不好爬”这样模糊不清的概念。
朱由检听得眉头紧锁,他知道“棱堡”、“模块化”这些名词,但也仅限于“知道名字”而已。
这就像现代人都知道电视机,可真要自己动手造一台,那就是天方夜谭了。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只得派人去请更熟悉双方语言和技术的阿隆索大使进宫充当临时翻译。
…………
即便有了阿隆索较为准确的翻译,朱由检依然听得云里雾里。
那些涉及力学原理、几何测算和标准化生产的具体细节,对他而言无异于天书。他心里清楚这些东西都是好东西,是能提升国力的宝贝,但具体如何实现,原理何在,他完全无法理解。
至于西班牙人这次为何如此“大方”,肯将这些看家本领拿出来分享,朱由检心知肚明。
这得益于他之前锲而不舍的抗议、派遣使团交涉,以及最终双方达成合作开展的“本票”业务。
据阿隆索透露,那位因为娶了自己姨妈后又娶了表妹而闻名(在朱由检看来)的菲利普四世国王,通过这项业务,向本国商人收取了远超三十万两额度(双方约定的本票业务初始额度)的巨额保证金。
商人们为了参与这项利润丰厚的东西贸易,几乎是挤破了头往国王的金库里送钱。这点技术输出,与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相比,在西班牙王室眼中,或许就不算什么了。
“罢了,罢了!”
朱由检索性将图纸一推,决定不再为难自己。他不懂,但大明自有懂行的人才。“孙元化他们肯定明白!”他心想。
他相信,以孙元化等人之能,定能参透其中奥妙,将这些西洋技术真正转化为大明所能用的实在东西。而他这个皇帝,只需要提供支持,并等待成果就好了。专业的事,终究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办。
工部衙门内,
以尚书孙元化为首的“格物会”核心成员——左侍郎钟炌、郎中宋应星、主事方以智、王徵等人——正围聚在宽大的案几旁,神情专注地盯着摊开的西洋图纸。
阿隆索神父在一旁低声翻译,将西班牙工程师弗朗西斯科标注的技术要点一一说明。
起初,图纸上精密的几何线条、复杂的机械结构以及陌生的计算符号,让他们感到些许隔阂。
然而,随着阿隆索的讲解深入,结合陛下前些日子那些看似荒诞、实则蕴含深意的“格物”实践,众人只觉脑海中仿佛有道道电光闪过,以往许多模糊的认知瞬间贯通!
“妙啊!”
孙元化指着水力锻锤的传动机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陛下此前以蒸汽之力崩裂铜釜,意在演示‘力之积聚与爆发’。此水力传动,虽温和持久,然其借自然伟力以代人力之精髓,与陛下所示如出一辙!这水轮受水流冲击而转动,其‘转矩’之大小,不正关乎水流之急缓、水轮之尺寸么?此乃量化之力也!”
“不止于此!”
宋应星激动地接话,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陛下以苹果击顶,令我等亲身体验‘坠力’之实在。观此棱堡设计,其棱角之倾斜,墙面之厚度,不正是要考量炮弹击中之时,其‘坠击之力’与‘贯穿之势’如何化解、偏转吗?若以陛下引导我等所悟之‘力之三昧’析之,则此堡每一处凸角、每一段护墙,皆有深意存焉!”
方以智目光灼灼地看向那模块化火铳的分解图:“陛下曾言,格物之要在明其理、知其用。此‘模块’之思,看似奇巧,实则暗合‘标准、通用’之理。若我大明军器监所产之火铳,其铳管、机括、木托皆能如积木般互换通用,则战时损一部件,换之即可,何愁战力不续?此乃将‘器’之理,化为了‘用’之法!”
王徵更是直接取来算筹和规尺,在纸上飞快地演算起来:“元化公所言极是!观此水轮、齿轮、连杆之配合,其尺寸比例皆有定数。若依《远西奇器图说》之基础,辅以陛下启发吾辈对‘力’、‘势’、‘阻’之新解,或可推演出更高效之传动比例!此乃融会贯通之学!”
一时间,值房内气氛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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