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看着曹化淳呈上的奏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暖阁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能听到殿外隐约传来的更漏声。
“………………”
“拉肚子…………”
曹化淳将身子躬得更低了,“是的,皇爷…………近卫营……三万名将士,因食用那奶酪,已……已集体狂泻三日。太医署回报,说是士卒们多为中原脾胃,不耐那乳酪之性,加之可能保存稍有不当……”
“唉………………”
一声悠长而深重的叹息从朱由检喉中溢出,充满了理想撞碎在现实壁垒上的挫败感。
他揉了揉眉心,脸上是混杂着懊恼、心疼和一丝哭笑不得的复杂神情。他光想着奶酪的高能量和耐储存,却忘了考虑这个时代士兵们肠胃的接受度,以及在大规模生产、运输和储存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卫生问题。一场旨在提升战斗力的改革,险些酿成非战斗减员的悲剧。
“罢了,”
他挥了挥手,“传旨:即日起,单兵标准口粮更制。剔除奶酪,只保留黑麦面包、熏肉肠与咸菜三样。着太医院拟定一份行军防泻、调理肠胃的方子,一并纳入常备药材。”
“老奴遵旨。”曹化淳连忙应下,心里也松了口气,皇爷总算没在这条路上钻牛角尖。
朱由检虽然有事没事就在皇城里“轰”那么一下,弄得南京城人心惶惶。但他毕竟是皇上,是天子,是这个世界名义上权力最大的那个人。
对于朝廷重臣、部院官员而言,只要陛下没有因此荒废政务(事实上,陛下批阅奏章的勤勉程度有增无减),没有把国库折腾空,那么他这点“格物致知”的小小爱好……大家也就默契地选择了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毕竟,比起前朝那些炼丹修道、沉迷木工或是几十年不上朝的祖宗,这位陛下除了偶尔动静大了点,总体上还算是个励精图治的明君。
然而,皇城之外,信息不对称的世界里,解读就变得光怪陆离、精彩纷呈了。
那一声声沉闷如雷、撼动地皮的轰鸣,那一次次工部紧急调运精铁、铜料入宫的举动,以及宫中隐约传出的、关于陛下与某位“宋先生”终日闭门钻研“天道之力”的零碎消息……在经过市井小民的口耳相传和无限想象后,彻底变了味道。
在某些有心人或天真者的解读中,这绝非什么“格物”,而是当今天子,正在深宫之中,研修无上道法,尝试驾驭雷霆!
于是,这段时间,通往宫门的各条道路上,时常可见一些形貌奇特、举止飘逸的人物。他们或身着八卦道袍,手持拂尘,仙风道骨;或披着缀满神秘符箓的宽大斗篷,眼神睥睨;亦有身着丹士短褂,身后跟着童子,挑着装有各色矿石、草药担子的方士。
他们怀揣着精心撰写的名刺与道典,信心满满地递交给宫门禁卫,言辞恳切或狂傲,声称感知到“金陵有龙气引动天象”,愿将毕生所学的“金丹大道”、“五行遁术”、“呼风唤雷之秘法”,毫无保留地“传授”给真龙天子,助其早日参透天机,证道飞升……
朱由检看着曹化淳呈上的那厚厚一摞名刺——什么“五雷天师”、“云鹤真人”、“火莲尊者”、“丹鼎道人”……名头一个比一个响亮,一个比一个玄乎。他的嘴角抽搐着,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朱由检猛地将那一摞名刺狠狠摔在御案上,纸片纷飞。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额角青筋跳动,“什么狗屁天师、真人……朕看他们才是真的疯了!朕还是法师呢!会搓火球的那种!”
他越说越气,指着殿外方向,对噤若寒蝉的曹化淳厉声道:“去!告诉外面那些招摇撞骗的混账!让他们立刻从朕的宫门口滚蛋!滚得越远越好!”
见曹化淳应声就要去办,朱由检余怒未消,又咬牙切齿地补充道:“告诉锦衣卫和值守禁军!有敢滞留不去、胡言乱语、妄图窥探宫禁者,给朕乱棍打出去!不必留情!”
“老奴遵旨!”曹化淳被天子的雷霆之怒吓得一哆嗦,连忙躬身退出,脚下生风地去传达这道毫不留情的旨意。
很快,宫门外便响起了一阵鸡飞狗跳的喧嚣。锦衣卫和禁军士兵们早就对这些堵在门口、故弄玄虚的方士术士不耐烦了,此刻得了明旨,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滚开!陛下有旨,尔等妖言惑众之辈,即刻驱离!”
“听见没有?快滚!否则棍棒伺候!”
呵斥声、推搡声、还有某些“高人”被夺了拂尘、扯破了道袍发出的惊叫与抗议声混杂在一起,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有几个自恃身份的“真人”还想摆架子理论几句,立刻就被如林的棍棒吓得抱头鼠窜,什么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形象荡然无存。
消息传的非常快,聚集在南京城各处的方士术士们顿时作鸟兽散,再也不敢靠近皇城半步。皇帝陛下非但不是同道中人,反而对此道深恶痛绝的消息,瞬间压过了之前所有的猜测和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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