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生闲适……”
朱由检瘫在暖阁的软榻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香囊的流苏。国库充盈,内帑丰足,他近来连算账都懒得拨算盘——反正怎么算,这钱在他有生之年怕是都挥霍不完。自然,前提是不能胡来,像大修宫室、广选秀女这等劳民伤财之事是断不能做的。
但这笔看似庞大的财富,真要用以成就那件心头大事时,却又显得捉襟见肘。他曾与几位心腹重臣反复核算过:若要犁庭扫穴,一举荡平辽东,明军至少需动员五十万精锐。毕竟,对面的皇太极麾下,能战之兵已近三十万。
然而,比军费更令人头疼的是现实困境。由于塞外环境变迁,昔日漠南可供大军取水的河流多已干涸,水源补给成了北伐的第一道难关。而出辽东山海关一路,山峦叠嶂,道路崎岖,粮秣转运极为艰难,成本陡增。
他算过一笔残酷的账:五十万大军,每日仅粮食消耗就高达六、七万石。而这还只是前线消耗。在缺乏漕运与海运支持的边关,要将这些粮食从腹地运抵辽东,需要动员的民夫、骡马,以及沿途的损耗,其成本又何止数倍?
想到这里,朱由检那点闲适感顿时烟消云散。他望着辽东方向,喃喃自语:“皇太极那个鳖孙……这会儿又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呢?”
盛京,清宁宫内。
烛火映照着海兰珠略显苍白的脸庞。皇太极坐在榻边,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目光中满是难以掩饰的怜惜与忧虑。
“爱妃且宽心休养,”他的声音比平日朝会上温和了许多,“万事皆有朕在。”
海兰珠微微摇头,眼中含着一抹化不开的忧色,声音虚弱却清晰:“陛下……臣妾都听说了。您为了守在臣妾身边,竟将征伐朝鲜的军务都推迟了……这……这会留人话柄的。臣妾怎能因一己之身,误了国家大事?”
皇太极闻言,眉头微皱,握紧她的手:“什么话柄!朕乃一国之君,难道还不能陪在自己最心爱的妃子身边?”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深沉,“朝鲜,疥癣之疾,迟早可定。但你若不安好,朕心何安?那些闲言碎语,由他们说去!”
“可是陛下……”海兰珠还想再劝。
“没有可是,”皇太极打断她,语气坚决却不失温柔,“在你痊愈之前,朕哪儿也不去。什么朝鲜,什么大明,都比不上你此刻安康重要。”
他伸手为她掖好被角,动作轻柔。
“你好生歇着,朕就在这里陪着你。”
海兰珠望着丈夫坚毅中带着柔情的面庞,知道再劝无用,眼中泪光闪烁,终是化作一声轻叹,依言闭上了眼睛。皇太极则静静守在榻前,烛光将他的身影拉长,在这寝宫内,他暂时只是一位守护病中爱妻的丈夫。
皇太极虽日夜陪伴在海兰珠病榻前,心思却从未离开过千里之外的江山棋局。他一面亲自为爱妃试药,一面听着范文程从关内送来的密报。
告诉范先生,接触毛文龙旧部时要把握分寸。皇太极压低声音对心腹吩咐,目光仍停留在海兰珠苍白的脸上,孔有德贪财,耿仲明重利,尚可喜念旧——要投其所好。
他轻轻扶起海兰珠,喂完汤药后继续嘱咐:毛承禄那边更要小心安置。此子虽不成器,却是招揽东江旧部最好的一面旗帜。
当海兰珠沉沉睡去,皇太极立即召见议政大臣:明廷正在清理毛文龙旧部,这正是天赐良机。让范文程不惜重金,务必要把这批善战之将招致麾下。
他走到地图前,指尖划过山海关一线:有了这些熟悉明军防务的将领,就等于在崇祯心腹插了一把尖刀。
侍从忍不住提醒:陛下,娘娘方才说......皇太极摆手打断:朕知道。但治国与齐家,从来都要兼顾。
他回到榻边,为海兰珠掖好被角,轻声自语:朕既要治好你的病,也要拿下大明的江山。烛光摇曳中,这个深情的丈夫与枭雄的身影渐渐重合。
暖阁内,朱由检批阅着辽东密报,当看到皇太极为海兰珠辍朝多日时,不由轻嗤一声。
这鳖孙倒是个痴情种子。他撂下朱笔,对侍立一旁的曹化淳笑道,若论夫妻情分,朕倒要赞他一句真性情。
朱由检当即铺开御用笺纸,提笔时嘴角露出了一丝促狭的笑意。
他先是以关切的口吻问候了海兰珠的病情,随后笔锋一转:闻尔近来体态丰盈,心宽体胖,朕心甚慰。然辽东苦寒,饱食终日恐淤塞经脉,特赐长白参王两支助尔消食化积,茯苓三两利水渗湿,另附武夷岩茶半斤,可解肥腻。
他特意在等字眼上用了浓墨,写完还得意地吹了吹未干的墨迹,仿佛已看到皇太极读信时铁青的脸色。
这封夹枪带棒的书信连同珍贵药材,被快马加鞭送至宁远,交由辽东总督袁崇焕转递。
盛京清宁宫内,皇太极捧着明黄缎面的礼盒,初时还带着几分疑惑。待展开信笺读完,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好个朱由检!他怒极反笑,将信纸重重拍在案几上。侍立左右的臣子们吓得纷纷跪地,却见皇太极突然放声大笑:来人!把这两支老参炖了赐给八旗将士,岩茶分赠诸贝勒——既然明帝如此关心朕的饮食,便让全军都沾沾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