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关宁军主力被皇太极重重围困于杏山的紧急军报传至北京紫禁城,弘光帝朱由崧方才从醉生梦死中惊醒,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挥霍和断送的,究竟是怎样的国之柱石。
仓皇之下,他急令兵部尚书王应熊尽起京畿可用之兵,火速驰援。这支大军,堪称肃宗皇帝朱由检留下的最后一份丰厚遗产:其中包括十万在北直隶屯田练兵、亦兵亦农的主力;以及由两名英格兰军官罗伯特·肖恩与华莱士·格雷厄姆严格训练、现已扩编至三万人、装备燧发枪并采用新式战法的线列步兵军团。总计十三万大军,堪称此刻大明所能拿出的最后精华。
出征前夜。三位被先帝寄予厚望、如今镇守京畿的将领——周遇吉、曹变蛟、孙芸——并未在城中整军,而是不约而同地策马出京,疾驰至昌平天寿山下的肃宗陵寝(明肃宗朱由检之陵)。
肃宗陵园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庄严肃穆,松柏森森,唯有石像生沉默地矗立在神道两侧,守护着地下长眠的君王。
三人屏退随从,亲手点燃香烛,在汉白玉的祭台前整甲肃立。周遇吉率先深深一拜,这位以勇猛刚烈着称的将军,此刻声音却沉痛得有些沙哑:
“陛下……臣等来看您了。”他抬起头,望着那冰冷的墓碑,仿佛在对着那位勤政节俭、最终累垮在案牍之上的先帝倾诉,“您留下的江山……您攒下的家业……您练出的强兵……末将……末将有负圣恩啊!”
曹变蛟双目含泪,重重一拳砸在身旁的石兽基座上,指节瞬间瘀血:“陛下!您若在天有灵,就睁眼看看吧!看看那昏君佞臣,是如何败光您的基业,如何将关宁弟兄送入死地!末将此去,若能救回弟兄们便罢,若不能……末将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多砍几个鞑子的脑袋,来祭奠您!”
一身戎装的孙芸,英气的面庞上泪痕清晰可见。她不像两位将军那样情绪外露,只是深深叩首,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却异常坚定:“先帝,您未竟之志,孙芸一刻不敢忘。此番出征,孙芸和两将军必竭尽所能,挽回危局。纵是刀山火海,亦万死不辞……只求您……保佑我大明……”
夜风呜咽,吹动着烛火明灭不定,仿佛一声来自地底的沉重叹息。三位将领的誓言与悲愤,融入这陵园的寂静之中。他们祭奠的不仅是一位先帝,更是一个时代,一种精神,以及那份如今已被践踏得支离破碎的、中兴大明的希望。
祭奠完毕,三人翻身上马,再无多言,毅然决然地奔向黑暗。他们的身影融入夜色。此行,或许能挽狂澜于既倒,或许,只是奔赴另一场更为壮烈的死亡。
当探马将明军再度集结十万精锐、并由周遇吉等名将率领正急速驰援杏山的消息传至御前,皇太极手持军报,久久不语。细察之下,竟能发现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叹,乃至后怕。
他放下军报,环视帐中诸贝勒大臣,最终目光仿佛穿透营帐,望向了南方,喃喃低语,声音里带着一种对手才配有的复杂敬意:“好一个朱由检……若你尚在,这十万虎贲倾巢而出,与那关宁铁骑前后夹击……朕此番怕是真要一败涂地,数年之内再无南窥之力矣。”
他清楚地知道,周遇吉、曹变蛟麾下的京营新军,是朱由检仿效西洋之法,投入重金,由能臣干将一手编练而成;那三万线列步兵,更是朱由检通过澳夷重金聘请西夷军官、不惜工本打造的绝对新锐。其火器之精良、训练之严格、战法之新颖,据说犹在关宁军之上。这支生力军的到来,瞬间改变了战场的力量对比。
皇太极是极其务实的战略家,绝非一味逞强的莽夫。他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此次作战,战略目标已超额完成:全歼关宁野战主力,夺取辽西诸堡,缴获无数,重创明国元气,更缴获了大量先进火器。己方虽然获胜,但八旗精锐损失亦极为惨重,急需休整补充。若此时再与这支养精蓄锐、报仇心切的明军新锐主力硬碰硬,即便能胜,也必然是惨胜,得不偿失。
既已赚得盆满钵满,又何须冒险贪求全功?
于是,皇太极做出了一个极其冷静甚至堪称英明的决策:主动后撤。
他下令,围困杏山的大军解除包围,各部有序交替掩护,全军携带所有缴获,从容退往锦州一线。凭借锦州完善的城防(其中大部分还是明军原先修建的)和缩短的补给线进行休整,以逸待劳。
这道命令让许多杀红了眼的八旗将领感到不解甚至憋屈,但皇太极力排众议。他要稳稳地消化掉此次空前胜利的战果,而不是用勇士的鲜血去博取一场风险极高的赌局。
就这样,当周遇吉、曹变蛟、孙芸怀着决死之心率军疾驰而至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但已无清军主力的杏山外围。皇太极的主力早已退去,只留下空荡荡的营垒和无数战争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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