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四年九月末,一份由兵部左侍郎卢象升与漕运总督袁继咸联名呈递的紧急奏本,被火速送抵乾清宫,静静躺在朱由检的御案之上。
朱由检展开奏本,卢、袁二人恳切而又沉痛的字句映入眼帘。
他们并未为罗教叛逆开脱,而是极其冷静地陈述了一个令人心惊的事实:
罗教在运河沿岸百余年的渗透,早已盘根错节,深入民间肌理。
若严格按照《大明律》中“谋逆”罪株连之法条彻查严办,此次牵连之广,将远超此前预估。
奏本中写道:“……罗教蛊惑之深,非止一朝一夕。沿岸百姓,或因生计所迫,或因家族传承,信从其说者甚众。若必究其从逆之罪,则十户之中,恐有二三牵连其中。”
“臣等非敢徇私,然实不忍见运河两岸,竟成一片焦土,万里漕波,尽染血色……若行大赦,只惩首恶,宽宥胁从,则可使惶惶人心速定,漕运复苏可期,数十万生灵得存,陛下仁德之名亦将广播……”
奏疏的最后,是一个触目惊心的预估数字:
若严办,此次仅因“从逆”被处决者,恐不止十万;而因株连被流放、贬奴者,或将高达三十万众!
朱由检拿着奏疏的手,微微一顿。他缓缓闭上眼。
良久,他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充满了无尽疲惫与无奈的叹息:“卢象升和袁继咸……倒是给朕找了个台阶下。百万漕工……是真有百万之众牵涉其中啊……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他之前那“皆杀”的旨意,是乱世用重典的雷霆手段,是为了最快速度扑灭叛乱之火。
但当这火势蔓延的范围远远超出预期,以至于若要彻底扑灭就需要焚毁整片森林时,作为统治者,他就不得不权衡了。
持续的杀戮,不仅会彻底摧毁运河沿岸的生产力,使得漕运恢复无望。
更可能激起更大范围、更深层次的民变,将更多原本可能中立观望的百姓彻底推向朝廷的对立面。卢象升和袁继咸的奏本,适时地提醒了他这一点。
“罢了……一味杀戮,终非长久之计。能抚则抚吧。”
他提起朱笔,在那份奏疏上批下了一个“可”字。
随即,他吩咐王承恩:“拟旨。准卢象升、袁继咸所奏。对此次罗教案中,除首要逆犯及骨干分子外,其余被裹挟入教、参与叛乱之普通教众及漕工,予以特赦,既往不咎。着其尽快登记造册,安心生计,不得再行聚众滋事。若有再犯,定斩不饶!”
这道圣旨连同他那份批了“可”字的奏疏,被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再次送往江北。
当卢象升和袁继咸接到这道圣旨时,两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圣旨迅速被誊抄张贴于各处码头、城镇。消息传开,原本笼罩在运河沿岸、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氛,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无数提心吊胆、唯恐被牵连的普通家庭,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线生机,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难以言表。虽然对朝廷的恐惧犹在,但至少,活命的希望回来了。
当朱由检在江南深陷于漕运、罗教、士绅中焦头烂额、疲于应付之时,远在关外的盛京,后金之主皇太极却从未将目光局限于辽东一隅。
他毅然派遣了自己最为倚重的弟弟——睿亲王多尔衮,以及勇猛善战的长子——肃亲王豪格,率领一支由两万八旗精锐组成的远征军,执行一项秘密而艰巨的任务:沿着此前零星接触过的“罗刹鬼”的路线,翻越巍峨的大兴安岭,向北探索、扩张并征服。
他们跋涉于原始森林、跨越冰封的河流、忍受着酷寒与未知的危险。
凭借其强大的战斗力、严密的组织和适应恶劣环境的能力,他们最终成功穿越了天险,进入了黑龙江中上游乃至外兴安岭的广袤区域。
在那里,他们果然遭遇了更多沙俄的探险队、哥萨克武装以及零星建立的殖民据点。
这些罗刹人依仗火器之利,试图抵抗。然而,他们面对的是处于绝对上升期、战术纪律严明且同样悍不畏死的八旗劲旅。
多尔衮与豪格根本不屑于与这些被视为“蛮夷”的入侵者多费唇舌。
他们的政策简单、粗暴而有效:凡持械抵抗者,无论多寡,一概诛灭,焚其据点,以最残酷的手段立威。
凡放弃抵抗或被迫投降者,则将其人口、财物全部掳掠,强行迁往辽东,编入“包衣奴籍”,充实清的人口与劳动力,美其名曰“沐浴天恩,成为大清国的包衣奴才”。
这场跨越山岭的远征,与其说是探险,不如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武装殖民和人口掠夺。
八旗铁蹄所至,原本零星分布的俄罗斯殖民点被连根拔起,当地的索伦、达斡尔等部族也被顺势降服或裹挟。
大量的土地、资源以及人口被纳入后清的控制范围。
当远征军惨败、万人被俘的噩耗,经过漫长而曲折的驿路传回遥远的莫斯科克里姆林宫时,时任沙皇米哈伊尔·费奥多罗维奇·罗曼诺夫的反应,却并非深思熟虑后的谨慎,反而更像是一种被触怒的傲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