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望着眼前这一排锃亮的光头,以及他们脸上或悲愤、或愁苦、或故作平静的神情,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内心充满了无奈的吐槽欲。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既威严又带着几分“朕也是讲道理”的诚恳:“这个……诸位大师……”
他斟酌着用词,“朕深知,寺产于尔等修行之人而言,至关重要,乃维系佛法、供养僧众之根本。然,经有司再三核查,尔等慈航静院旧址及部分田产,确系占用了洪武朝便划定的和州卫军屯之地。此事,有太祖钦定之鱼鳞图册为凭,铁证如山。”
他观察到几位老僧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辩驳,连忙抬手止住,语气放缓,带着一种“咱们商量着来”的意味:“朕知道,这其中或有历史渊源,或有多年前地方官府的默许,乃至馈赠。然,军屯乃国之重器,关乎边防安危,将士衣食。此事,于法于理,朕都无法坐视不理。李指挥使行事或有急切之处,然其心……终究是为国理财,整肃纲纪。”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抛出了真正的意图,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近乎“耍赖”的坦诚:“这样吧,大师们,寺庙呢……确实是拆了,木料都挪作他用了,地也平整了,再原样盖回去是不太可能了。咱们往前看,如何?”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众僧:“除了把地原封不动还给你们这一条,诸位看看,朕还有什么其他地方能为你们做的?只要是朕力所能及,且不违背国法的大原则,咱们都好商量。”
他掰着手指,开始抛出一些预设的补偿方案,语气活像个试图平息事端的和事佬:“譬如,朕可下旨,于他处划拨一块风水上佳之地,由内帑出资,助你们重建寺院,规模或许还可较先前更为宏阔些?”
“或者,朕亲赐寺名匾额,允你们寺院享有若干年的税赋减免?”
“再不然,朕让宫里印经处,给你们新寺印制几套《大藏经》?或是赏赐些金佛、法器?”
“若寺中确有高僧大德,朕亦可颁赐封号、紫衣,以示尊崇。”
朱由检说完,用一种“朕已经很有诚意了”的眼神看着众僧,等待着他们的反应。
他这番连消带打,既承认了事实,又摆出了补偿的姿态,将难题巧妙地抛回给了对方——除了那块地,你们还要什么?朕尽量满足。
这等于是用皇家的恩赏和未来的利益,来交换既成的土地事实。
就看这些僧人,是选择咬死不放、与皇帝和朝廷硬抗到底,还是顺势而下,为自己和寺院争取一个更实惠的未来。
面对皇帝给出的选择,几位僧侣代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与交头接耳之中。
为首的老住持,面容愁苦却眼神清明,他深知与皇权硬抗绝无胜算,皇帝肯亲自出面给予台阶,已是难得的转圜。
良久,老住持双手合十,深深一躬,言语间带着无奈却也不再强硬:“阿弥陀佛。陛下金口已开,贫僧等感念天恩。寺产之事,既已有洪武铁证,贫僧等亦不敢再执着于旧地。然,慈航静院百年基业,数十僧众修行之所,一朝尽毁,终究……终究难以维系。”
他抬眼看了一下皇帝的神色,继续谨慎地说道:“陛下适才所言,允于他处重建,并赐予恩赏,贫僧等铭感五内。只是……择新址重建,非一日之功,其间耗费巨大,且需顾及僧众安置、佛法延续。贫僧恳请陛下,能否……能否于新寺建成之前,暂拨些许官田或荒山地亩,由寺院承租,所得微薄收入,以供僧众日常粥饭所需?待新寺落成,香火得以延续,必当奉还。”
此外,另一较为年轻的僧人也补充道:“陛下,寺中除田产外,尚有历代传承之法器、经卷,于慌乱搬迁中恐有损毁遗失……可否请旨,着地方官府稍加协助,寻回一二?”
朱由检听罢,心中暗松一口气。对方果然如他所料,选择了务实的妥协。他立刻表现出宽宏大量的姿态:
“准!大师所请,合情合理。荆本澈,”他转向一旁的应天巡抚荆本澈,“着你在和州境内,就近择取无主官田或适宜山地百亩,暂借予慈航静院僧众耕种营生,免其三年租赋。一应重建事宜,由你巡抚衙门协同工部酌情办理,所需银两,从朕内帑支取。”
“至于法器经卷,”朱由检看向老住持,“朕会责令有司仔细搜寻,若有寻获,定然完璧归赵。朕再赐新寺《大藏经》一部,鎏金佛像三尊,以为补偿。”
老住持与众僧闻言,知道这已是所能争取到的最好条件,再纠缠下去恐惹圣怒,于是齐声俯首:“贫僧等,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刚打发走那帮和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喝口润喉的茶,另一份来自常州府的急报就又送到了他的案头。打开一看,皇帝差点没把口中的茶喷出来。
他任命的常州卫指挥使孙昌祚,又给他整出了新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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