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宫的血腥气仿佛一夜之间便被凛冽的寒风与内侍们不眠不休的洒扫驱散,只余下庄严肃穆,以及一种更深沉、更紧绷的暗流在玉阶丹墀之下无声涌动。
翌日大朝会,百官宗亲皆着正式朝服,屏息凝神,垂首而立。
每个人的眼角余光都或明或暗地扫向那至高无上的王座,以及王座之侧那个小小的、却已无人敢小觑的身影——公子政。
嬴异人端坐于上,面色是病态的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
经过昨日的清洗,朝堂上明显空出了些许位置,尤其是靠近楚系势力的那一片区域,显得格外冷清。
幸存下来的官员们更是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慎便引来灭顶之灾。
“众卿平身。”嬴异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却依旧有着定鼎乾坤的力量。
待众臣起身,他略一停顿,直接切入今日的正题。
昨日是罚,今日,当赏。
他没有迂回,第一件事,便是定下国本。
“寡人遭此劫难,身体日衰,为社稷计,当早定国本,以安人心。”嬴异人的目光落在身旁的嬴政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公子政,寡人之嫡子,聪慧刚毅,可承大统。自今日起,便是我大秦的太子,大秦未来的王!”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宿命般的沉重。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以吕不韦为首,百官齐刷刷躬身行礼,声震屋瓦。
这一刻,再无人敢有异议。
嬴政,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正式被推向了秦国权力漩涡的最中心。
他穿着特制的太子服饰,小脸紧绷,努力维持着符合身份的沉稳,但微微抿紧的嘴唇,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嬴异人微微颔首,继续道:“太子年幼,需良师辅弼。丞相吕不韦。”
吕不韦立刻出列,躬身:“臣在。”
“你于国有大功,于社稷有定鼎之力,更兼学识渊博,老成谋国。今日,寡人便命太子政,拜你为仲父!”
“仲父”二字一出,底下顿时响起一片细微的抽气声。
这并非简单的尊称,而是几乎将吕不韦抬到了与秦王近乎平等的长辈地位,意义非凡。
嬴政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他抬眼看向那个须发微霜、面容儒雅中透着精明的男人。
仲父?
那些深埋在他心底、如同毒刺般的流言蜚语——关于他或许应该叫“吕政”的窃窃私语——此刻疯狂地翻涌上来,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受得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
他讨厌吕不韦。
这种厌恶源于本能,源于那些阴暗的猜测,也源于吕不韦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永远在算计的眼睛。
昨夜父王私下与他长谈,已言明拜相邦为仲父是安定朝局、借重其力的必要之举,吕不韦也再次表露了忠心。
道理他都懂,但情感上,他无法接受。
然而,这里是庄严肃穆的大朝会,他是刚刚被册封的太子,未来的秦王。
他不能,也绝不可以流露出丝毫真实情绪。
嬴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恶心感,在内侍的引导下,一步步走到吕不韦面前。
他抬起小手,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袍褶皱,然后,缓缓地,极其标准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声音清越,却听不出什么温度:“政,拜见仲父。”
吕不韦连忙侧身避过全礼,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激动,伸手虚扶:“太子殿下折煞老臣了!老臣必当竭尽股肱,辅佐殿下,以报王恩!”
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仲父之名,再加上接下来的封赏,他在秦国的权势,将真正达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巅峰。
果然,嬴异人接着宣诏:“吕不韦护驾有功,辅佐太子,加封文信侯,赐封地洛阳,食邑十万户!总领朝政,直至太子二十岁加冠亲政!”
文信侯!洛阳封地!食邑十万户!总领朝政直至太子亲政!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百官的心头。
这已不是简单的封赏,这几乎是裂土封王般的尊荣与实权!未来的十几年,秦国朝堂,将是吕不韦的天下!不少官员看向吕不韦的眼神,已带上了深深的敬畏与谄媚。
吕不韦深深叩首谢恩,心中豪情万丈,又带着一丝隐晦的放松。
大局已定。
少年秦王,至少在亲政前,不足为惧。
他吕不韦的时代,来临了!
然而,就在吕不韦志得意满,百官以为今日封赏已至顶峰之时,嬴异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却转向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向。
“燕国太子丹,上前听封。”
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站在嬴政侧后方尽量当背景板的燕丹,闻言猛地一怔。来了。他硬着头皮出列,躬身:“外臣燕丹在。”
嬴异人的目光落在这个清瘦俊秀的少年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与决断:“太子丹于危难之际,舍身救护太子,忠勇可嘉,于秦有莫大之功。更兼才思敏捷,见识不凡。寡人特封你为——安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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