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并非大朝之期,咸阳宫显得比往日更为静谧。
吕不韦身着朝服,手持玉笏,经由内侍通传后,步履沉稳地踏入秦王嬴异人日常处理政务的偏殿。
殿内熏香淡雅,嬴异人并未端坐于高高在上的王座,而是站在一张巨大的木质舆图前,目光凝滞,似在沉思。
听闻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不过即位短短时日,他眉宇间已积攒了远超从赵国归来时的沉重与疲惫,连续两位先王的猝然离世,如同一座无形大山,压在这位新王的肩头。
“臣吕不韦,拜见大王。”吕不韦躬身行礼,姿态恭谨。
“相邦不必多礼。”嬴异人声音略显沙哑,他抬手虚扶,目光落在吕不韦身上,“相邦此时入宫,可是有要事?”他深知吕不韦非闲散之人,此时前来,必有缘由。
吕不韦直起身,面色凝重,从袖中取出那卷密报,双手呈上:“大王,臣昨日收到紧急密报,事关重大,不敢延误,特来禀报。”
嬴异人接过竹简,迅速浏览,脸色也随之渐渐沉了下去。
半晌,他放下竹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舆图的边缘,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东周…竟还有此心思?联合六国?他们当真以为,我大秦新丧二王,便可欺了吗?”他的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火,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陛下,疥癣之疾,若不及早根治,亦可能酿成大患。”吕不韦沉声道,“东周虽弱,然其名分犹在,若真被其串联成功,六国兵马再度叩关,于我大秦而言,终究是麻烦。”
嬴异人转过身,直面吕不韦,眉头紧锁:“相邦之意是?”
吕不韦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掷地有声:“臣以为,当以雷霆之势,彻底剿灭东周,绝此祸患之源!”
“灭国?”嬴异人瞳孔微缩,显然被吕不韦这直接而狠辣的建议震了一下。
他沉吟片刻,脸上浮现出深深的顾虑,“相邦,此举…是否会太过激进?东周再弱,名义上仍是周室余脉。我大秦若行此灭国之事,岂非授六国以柄,给他们一个‘尊王攘夷’、合力伐秦的最佳口实?届时,恐反而促使他们更加团结,同仇敌忾啊。”
这担忧合情合理,灭国之战,非同小可,尤其是灭周,所带来的政治影响难以预估。
吕不韦显然早已料到秦王会有此虑,他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迫切和力量:“大王!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如今山东六国,皆以为我大秦连遭国丧,新王根基未稳,正处虚弱之时,故东周才敢跳梁倡合纵!”
他的话语变得极具煽动性:“我大秦眼下最需要的,不是谨小慎微的避让,而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一场足以震慑天下、让六国胆寒的胜利!”
“用东周的覆灭,用这‘头狼’的血,来祭奠两位先王,来宣告大秦的锋芒未曾稍减,反而愈加剧烈!以此大战之威,振奋国内军民士气,同时,也将巨大的压力还给六国!让他们在动手前,先掂量掂量能否承受我大秦的雷霆之怒!”
他深吸一口气,总结道:“至于口实?大王,强者从不缺乏征伐的理由,弱者才需要处处辩解!只要我大秦足够强,灭周,便是平定叛乱,终结祸源!何须看六国脸色?”
一番话语,慷慨激昂,又切中要害。
嬴异人听着,眼神不断变幻,最初的顾虑渐渐被吕不韦话语中描绘的那种强横与自信所驱散。
他不得不承认,吕不韦的话是对的。秦国现在,确实需要一场胜利来冲刷阴霾,凝聚人心,威慑外敌。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上东周那块小小的区域,手指点了点:“相邦所言,确有道理。那么…依你之见,若伐东周,派何人挂帅最为合适?”这已近乎是同意了他的方略,开始考虑执行人选。
吕不韦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他再次躬身,声音沉稳而坚定,带着一丝请战的决绝:“臣,吕不韦,愿亲往督军,为我大秦,踏平成周,擒拿东周君!”
“你?”嬴异人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讶,他甚至下意识地重新打量了一下吕不韦。
在他的认知中,吕不韦是奇货可居的投资者,是精于算计的政客,是总理政务的相邦,却从未将其与冲锋陷阵、攻城略地的将帅联系起来。
“相邦……欲亲自领兵?”
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吕不韦直起身,坦然迎接着秦王惊讶的目光,他将昨日燕丹那番话的精髓,巧妙地融入了自己的陈词之中,语气诚恳而锐利:“大王,臣知朝中于臣出身,素有微词。然臣既为秦相,自当为秦谋,为君分忧。耕战乃秦之根本,军功最为秦人所重。此番东周跳梁,正是天赐良机。”
“臣请命出征,非为逞个人之勇,实欲借此一战,立我秦军之威,破六国合纵之谋,更以这灭周之功,堵天下非议之口!”
“臣要让所有人知道,大王所择之相,不仅能运筹帷幄,亦能决胜千里,足以担当任何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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