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奥迪A8L在夜色中平稳穿行,像一滴融入江河的墨。
车厢内的气氛却远不如行驶般平顺。
后座的陈光还在亢奋状态,唾沫横飞地打着电话,把他今晚如何在孙志雄面前大发神威,他爹又是如何天神下凡般救他于水火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七八遍。每一个标点符号,都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嚣张。
坐在他身边的陈东来,始终一言不发。他靠着椅背,双眼闭合,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在窗外流光掠影的霓虹下忽明忽暗,看不出喜怒。可车内压抑的沉默,几乎要将陈光的咋咋呼呼都给吞噬掉。
林羽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呼吸平稳。他仿佛只是这辆豪车的一个零件,忠实地执行着前进的指令,对后座那一个喧闹、一个沉寂的父子俩,毫无反应。
“……行了行了,不跟你们这帮孙子说了,我爸在旁边呢!挂了啊!”
终于,陈光意犹未尽地挂断电话,扭头看向自己的父亲,脸上写满了求表扬的期待。
“爸,我今晚牛逼不?我算是给您长脸了吧!孙志雄那个傻逼,脸都绿了,您是没看见,就跟吃了苍蝇一样!哈哈哈哈!”
陈东来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浑浊却精光内敛的眸子,没有半点笑意。他没有接儿子的话,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今晚输了多少?”
陈光的笑声戛然而在,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他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开口:“没……没多少,就……”
“说实话。”陈东来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千……一千二百万。”陈光的声音低了下去,刚才那股嚣张气焰瞬间熄灭得一干二净。
陈东来“呵”地笑了一声,这声笑比骂人还让陈光难受。
“一千二百万,买个教训,倒也不算贵。”陈东来靠回头枕,目光转向窗外,“我只好奇一件事。”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你是怎么知道,孙志雄袖子里藏了牌的?”
陈光身体一僵,脑子里瞬间闪过那个戴着口罩的服务生。但他怎么可能把功劳让给一个下人?他眼珠一转,立刻挺起胸膛。
“当然是我自己看出来的!爸,您儿子我虽然爱玩,但脑子好使啊!我早就觉得孙志雄那小子不对劲了,一直盯着他呢,他那点小动作,能瞒得过我的火眼金睛?”
他说得绘声绘色,就好像他真是个赌神一般。
陈东来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玻璃窗上反射出的儿子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火眼金睛?你的火眼金睛,能让你先输掉一千二百万?”
一句话,再次把陈光打回原形。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梗着脖子争辩:“那……那是我在放长线钓大鱼!不让他先赢一点,他怎么会露出马脚?”
“是吗?”陈东来终于回过头,目光如炬,直视着自己的儿子,“那我再问你,你既然早就看出来了,为什么偏偏要等到最后一把,筹码都不够了,才掀桌子?你就不怕他恼羞成怒,不认账?”
“我……”陈光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冒出了细汗。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被那个服务生的一句话给逼上梁山的吧?那也太没面子了。
看着儿子这副蠢样,陈东来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他不再逼问,只是换了个问题。
“当时你身边,有什么特别的人吗?”
“特别的人?”陈光一愣,随即脑子里灵光一闪,“哦!我想起来了!当时有个服务生给我端酒,就站在我后面,一直没走!”
“长什么样?”陈东来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脸。”陈光努力回忆着,“个子挺高,很瘦,别的……别的就没什么印象了。爸,您问这个干嘛?一个服务生而已。”
“蠢货!”陈东来低骂了一句,不再理会自己的儿子,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车内的后视镜。
镜子里,那张属于司机的年轻脸庞,面无表情,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仿佛对后座的谈话充耳不闻。
从上车到现在,无论陈光怎么叫骂,无论自己和儿子的对话内容多么劲爆,这个司机的情绪都没有丝毫波动。他就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冷静得有些过分。
一个正常的司机,听到老板父子谈论这种涉及千万赌局和大家族争斗的秘闻,就算表面能稳住,眼神里也该有些许的好奇、紧张,或是别的什么情绪。
可这个人,没有。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陈东来在商海沉浮半生,见过的人比陈光吃过的米还多。他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这个司机,不简单。
车内的空气,因为陈东来的沉默,再次变得凝重。
陈光大气都不敢出,耷拉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就在这时,陈东来忽然开口了,声音对着前面。
“你叫什么名字?”
林羽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如磐石,声音通过后视镜传了过来,恭敬而木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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