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的呼吸,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缓慢而沉重。
他那颗习惯了从蛛丝马迹中推演全局的头脑,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他在寻找这个布局的核心。
任何一个完美的阵法,都必有阵眼。
任何一个稳固的天下,都必有中枢。
这四位行者,如四根擎天之柱,撑起了这个新世界的框架。
但柱与柱之间,需要有横梁连接。
四方之上,需要有穹顶覆盖。
这个新世界的穹顶,是什么?
连接这四根擎天神柱的横梁,又在哪里?
“北、西、南、东,四方已定。”
洪承畴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堂里响起,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重新锁定了郑成功。
“四位行者,如同四方神兽,各镇一方,开拓宇外。”
“此等宏图,本督,闻所未闻。”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郑成功的身体,看到他背后那位布局者的真正意图。
“只是,本督不明。”
“四方之外,尚有中央。”
“定鼎天下,必居中而治,方可号令四方。”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千钧之重。
“仙师布下如此大局,敢问郑行者。”
“这中央之位,这九鼎之重,又将……落在何处?”
……
大堂之外
郑鸿逵如一尊铁塔,沉默地矗立在廊下,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他身后的郑芝豹,却像是屁股底下长了钉子,坐立不安,来回踱步。
“四哥,你说家主跟那洪老狐狸在里面聊什么呢?”
郑芝豹压低了声音,脸上写满了焦灼与好奇。
“这都快一个时辰了,该不会是谈崩了吧?”
郑鸿逵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等着。”
“我这不是在等吗?”
郑芝豹搓着手,他那颗生意人的心,早就飞进了那间大堂。
“你说,他们是不是在分地盘?这洪承畴占了朝鲜,咱们家主占了东宁和南海。那以后咱们的船队要从他这儿过,是不是得交税?交多少?一船抽一成还是两成?”
他的脑子里,已经开始飞快地盘算着各种可能性。
在他看来,这世上的一切,最终都可以归结为一笔生意。
郑鸿逵终于不耐烦地回过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七弟。”
“你还没明白吗?”
郑芝豹被他看得心里一突,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
“我怎么不明白了?”
“家主,现在已经不是在做生意了。”
郑鸿逵的声音很沉,带着一种郑芝豹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他是在……定规矩。”
“定规矩?”
郑芝豹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
“对对对!定规矩!以后这片海上,谁的船能走,谁的货能卖,都得听咱们家主的!这可比收保护费赚多了!”
郑鸿逵看着他那副财迷心窍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懒得再跟他解释。
他知道,自己的这位七弟,永远也无法理解那种力量的真正意义。
那不是用来赚钱的。
那是用来,改变世界的。
不远处,克劳斯和其他几个荷兰人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一个年轻的荷兰翻译,忍不住用家乡话,对着克劳斯小声说道。
“先生,您说……那位洪总督,会不会和我们的新主人打起来?”
“他们看起来,都像是那种……不会屈居人下的统治者。”
克劳斯闻言,苦笑了一下,他的脸色比月光还要苍白。
“打起来?”
他摇了摇头,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孩子,你看到的不是两个国王在谈判。”
“你看到的,是两位神只,在划分他们的权柄。”
“我们这些凡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自己不要被他们战斗的余波,碾成粉末。”
……
大堂内。
郑成功平静地看着洪承畴,看着他那双因为这个问题而骤然变得锐利,仿佛要刺穿一切的眼睛。
大堂之内,光线昏暗,只有从高窗透入的微光,在空气中划出几道笔直的轨迹,照亮了无数飞舞的尘埃。
“中央?”
郑成功的声音很轻,却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总督大人一生戎马,宦海沉浮,所见的‘中央’,是紫禁城里的龙椅,是内阁大学士的票拟,是六部衙门的印信。”
洪承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的压迫感越来越强。
他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能让他在这片混乱的新世界里,找到自己坐标的答案。
“但仙师所言的‘中央’,并非如此。”
郑成功站起身,缓缓走到那幅巨大的舆图之前。
他的手指,轻轻落在了舆图的正中心,那片被标注为“京师”的区域。
“仙师曾问陛下,骏马奔腾,是为了挣脱缰绳,还是为了去往更辽阔的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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