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仙师不仅来了,而且一来就直指他内心最深处的惶恐。
群臣更是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目光在仙师与皇帝之间逡巡,心中惴惴不安。
周延儒偷偷用袖口擦了擦额角渗出的细汗,陈新甲则眉头紧锁,似乎在急速思考着仙师此言背后的深意。
云茹将崇祯的反应尽收眼底,却并未继续追问,而是将目光缓缓扫过巍峨的皇城和更远处欣欣向荣的京城街巷,语气平和地再次开口,却将话题引向了一个更宏大的层面:
“北直隶之地,近日颇有新颜。饥馑尽去,沉疴得愈,市井繁荣,百姓安居。崇祯皇帝,你与百官于此,确是用了心思。”
崇祯闻言,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连忙躬身道:
“此皆赖仙师恩泽普降,朕……我与众臣不过是遵循仙师指引,略尽本分而已。”
“遵循指引,尽好本分,已属不易。”云茹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但话锋随即一转,如同暖阳瞬间被浮云遮掩,带来一丝清冷。
“然,此间景象,好比久旱逢甘霖,草木得以复苏。可若甘霖止于此地,而天下旱魃依旧,或霖雨终有停歇之日,这复苏之象,又能维系几时?”
此言一出,崇祯刚放松的心情立刻又提了起来。仙师此言,似意有所指。他谨慎地回应道:
“仙师明鉴,如今天下承平,实赖仙师再造之恩。朝廷上下,正应借此良机,将善法推行四方,以期江山永固……”
“江山永固?”云茹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朱由检,你且试想,若无机缘,今日之天下,将会是何光景?”
不等崇祯回答,她便继续道,语气平淡却字字惊心:
“辽东,洪承畴终难敌皇太极虎狼之师,投降满洲,山海关外尽丧,北疆门户洞开。中原,李自成、张献忠流寇之势恐已难制,烽烟四起,生灵涂炭。
而你,困守京师,国库空虚,民心离散,纵有励精图治之心,然积重难返,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这番冷酷的假设,如同冰水浇头,让崇祯瞬间回忆起曾经那些绝望的日日夜夜,脸色变得惨白。
周延儒等大臣亦个个噤若寒蝉,他们何尝不知,仙师所言,正是大明原本很可能走向的结局!
云茹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
“我扭转乾坤,非为延续旧辙。旧疾已去,然若只知循规蹈矩,依赖这套早已僵化、应对迟缓的体系,纵然暂时安稳,又如何能应对未来之变局?如何能避免重蹈覆辙?”
她的目光再次定格在崇祯身上:“故而,我启用洪承畴、李自成等‘非常之人’,授以‘非常之力’,非是削弱于你,乃是另辟蹊径,为华夏开拓一条真正能超越循环、通向永昌之新路。
你心中对其等权势的忌惮,源于旧日思维,却未见此乃避免旧日悲剧重演之必需。”
崇祯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脊椎升起,直冲天灵盖,方才那点因北直隶成效而生的自得,瞬间被击得粉碎。
仙师描绘的那个假设,如同鬼魅般清晰可怖,正是他过去无数个夜晚惊醒的梦魇!是啊,若无仙师,此刻自己恐怕……他不敢再想下去。
仙师所言“另辟蹊径”、“新路”,字字如锤,砸在他心头。他陡然意识到,自己一直纠结于洪、李权势是否会威胁皇权,眼界何其狭隘!
仙师的目光,早已超越了朱明一姓之兴衰,投向了某种他难以企及的、关乎华夏万世的宏大图景。
在这图景面前,他那点帝王心术,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感和敬畏感,混杂着几分豁然开朗的震撼,将他牢牢攫住。
云茹不再看他,目光似乎投向了无限遥远的未来,空灵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吾之力,可解一时之厄,然非万世之基。一时之雨,可活一季之苗;欲得万世之春,需有自强不息之种,需有能将生机播撒于每一片荒芜之地的风。”
她终于将话题引向了核心。
“华夏之真正昌盛,非固守一隅可成。需有能承载丰饶之道、秉性各异之英才,如利剑开锋,如磐石奠基,如甘霖普降,奔赴四方,于更广阔之天地间践行、开拓,方能令文明之火永不熄灭,且光耀寰宇。”
“奔赴四方?开拓?”崇祯喃喃重复,隐约抓住了什么,却又觉得那想法太过惊人。
“不错。”云茹肯定道,目光重新聚焦在崇祯身上,也扫过他身后那些目瞪口呆的臣子。
“汝等可知,天地之大,远超九州?四海之外,更有广袤土地、亿万生灵。我华夏文明,既有兼容并蓄之胸怀,亦有引领风骚之底蕴,岂甘永困于内卷纷争,而不思将福祉普惠于天下?”
“普惠……天下?”这一次,连素来圆滑的周延儒都忍不住失声惊呼,这概念太过超前,完全颠覆了“天朝上国”固守疆域的传统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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