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备用相机的微小喜悦,如同风中残烛,很快便被更现实、更残酷的困境所取代。黑子的呼吸依旧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小小的身体在城城怀里微微颤抖。城城自己腿上的伤口在持续的跋涉和泥水浸泡下,早已失去了知觉,但偶尔触及岩石时传来的尖锐刺痛和不断渗出的、混合着泥水的淡红色血水,提醒着他伤情的严重。李建国的脸色在短暂休整后并未好转,背部的伤口因失温与劳累,炎症似乎正在加剧,他的额头滚烫,嘴唇却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紫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从胸腔深处传来的杂音。
他们携带的净水所剩无几,每人只能分到一小口,湿润一下干裂起皮的嘴唇。食物更是早已耗尽,胃袋空瘪得发疼,只能靠挖掘一些确认无毒的、带着土腥味的植物根茎,放在口中反复咀嚼,勉强榨取那一点点可怜的汁液和纤维,欺骗一下抗议的肠胃。
天空,不知何时又阴沉了下来,快得令人心慌。浓密的、铅灰色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仿佛千万头沉默的巨兽,低低地压向林梢,连空气都似乎变得沉重。原本就稀薄的林间光线被彻底吞噬,四周提前陷入了黄昏般的昏暗。空气闷热而潮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仿佛能拧出浑浊的水滴。远处传来了隐隐的、如同蒙着厚布的鼓声般的雷鸣,与之前那场几乎将他们置于死地的暴雨来临前的征兆如出一辙。
“不好,又要下雨了!”七月抬头望天,脸上仅存的一点血色瞬间褪尽,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上一次暴雨带来的山洪咆哮、冰冷的河水以及那种身不由己、险些被冲走吞噬的无力感和恐惧,还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记忆里,如同刚刚结痂又被撕开的伤口。
“不能留在低洼处!”李建国强打精神,浑浊的目光艰难地聚焦,仔细审视着周围的地形。他知道,在泥石流多发的山区,低洼的沟谷和溪流边就是死亡的陷阱。“往那边山脊上走,”他抬起沉重的手臂,指向一处相对裸露、植被较为稀疏的岩石山脊,“那里地势高,岩石看起来也坚固些,或许能躲一躲。”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疲惫和伤痛,他们再次鼓起那所剩无几的力气,相互搀扶着,像一群伤痕累累的残兵,向着那处看似遥不可及的山脊,开始了又一次艰难而绝望的跋涉。脚下的泥土因为之前的雨水和空气中过饱和的湿气而变得愈发湿滑粘稠,如同某种贪婪生物的触手,试图将他们拖入深渊。腐烂的落叶层在脚下发出噗嗤的声响,每一步抬起都异常吃力,要耗费巨大的体力。
就在他们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刚刚踉跄着爬上山脊,找到一处稍微能遮挡风雨、由几块巨大岩石形成的狭窄凹陷处时,天空中那酝酿已久的、令人窒息的寂静被猛然打破——暴雨,终于轰然降临!
这一次的雨势,比之前他们遭遇的任何一次都要狂暴、猛烈!豆大的雨点不再是滴落,而是如同密集的子弹般倾泻而下,瞬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彻底遮蔽了所有的视线。震耳欲聋的雷声不再是遥远的闷响,而是在头顶不断炸裂,仿佛天穹都要被震碎。刺眼的闪电如同一条条狂暴的银蛇,接连不断地撕裂昏暗混沌的天幕,那瞬间的惨白光芒,映照出下方在风雨中疯狂摇曳、仿佛痛苦挣扎的森林,景象如同末日。
雨水几乎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就汇聚起来,沿着山脊天然的沟壑和刚刚被他们踩出的痕迹,奔腾着、咆哮着向下冲刷,很快就在他们脚下的岩石缝隙间形成了浑浊不堪、力量惊人的急流,冰冷的水花溅射到他们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抓紧岩石!别被水冲下去!”城城用尽力气大声吼道,声音在暴雨和雷鸣的喧嚣中显得如此微弱。他一手死死抱住怀中昏迷不醒、身体冰冷的伙伴2黑子,将它尽可能护在怀里,另一只手青筋暴起,死死抠住身后岩石一道狭窄而粗糙的缝隙,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秦川和七月也紧紧靠在一起,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双手抓住一切能固定身体的突起物,指甲因为用力而翻起,渗出血丝。李建国则依靠在岩壁最内侧,脸色苍白得像一张浸透水的纸,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沉重的杂音,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然而,真正的、足以摧毁一切的威胁,并非仅仅来自脚下这湍急的水流。
暴雨无休无止地持续冲刷着本就松软的山体,土壤中的水分迅速饱和,岩石之间的黏合剂仿佛被溶解。起初,只是零星的小石块和松动的泥土块从上方滑落,砸在周围的岩石上,发出“噼啪”的、令人心惊肉跳的声响。
但很快,那零星的声响逐渐连成一片,演变成一种低沉的、由远及近的、如同千万头巨兽在地下同时苏醒并发出咆哮般的恐怖轰鸣!这声音压过了暴雨和雷鸣,带着一种天地之威的漠然与毁灭意志,从四面八方传来,震得他们脚下的岩石都在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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