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蚀崖风雪比往年更加犀利,风卷着冰碴撞在黑石上,发出“呜呜”的哀鸣。
赤焰踩着及膝的积雪往崖顶挪。他知道沧溟准在这儿。
今日训练还没结束,议事厅的争执已经传开。
“圣子莫不是被邪祟迷了心?”
“祖制岂能说改就改!”
“动医药司?那是动幽冥的根!”
………
那些话淬了冰,堵得人喘不过气。
已经一个多月了,十二司命先是挑改革方案的刺,从药材采买到慈幼院选址,鸡蛋里挑骨头来回推搪
等实在挑不出错,便干脆拍了案:“幽冥祖制,不可更改!”
末了又甩来句“琼宇筑城已耗空灵库,慈幼院?无商讨余地!”
这些事,赤焰能帮的非常有限,只能看着沧溟干着急,这日下训练没找到沧溟,猜测他或许是到这里了……
洞穴里晃着点点微光。
沧溟盘腿坐在石床上,眉目低垂,银发上挂未融的雪花。
“沧溟!”
赤焰抖落斗篷上的雪,抬手在洞口布下一道淡红的屏障,洞里的风瞬间小了。
沧溟缓缓抬眼,望着赤焰,喉结在苍白的颈间动了动,半天才低低应了声:“嗯!”
赤焰走过去挨着他坐下,背脊刚贴上石壁就打了个寒颤。
“许久不来,倒比以前更冷了!”他呵出一口白气,搓了搓手。
沧溟抬手一挥,一道淡青色的灵力裹着个粗陶酒壶飞过来,落在赤焰掌心。
赤焰拧开壶塞,一股辛辣的暖意混着药香涌出来,呛得他鼻尖发痒。
“赤血酒?还有剩?”赤焰惊喜地灌了一大口,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顿时觉得暖和了许多。
“我记得当年早喝完了。那时候在这儿修炼,全靠这酒续命。”
“后来又泡了些!”沧溟望着洞口翻飞的雪粒,淡淡的说道。
赤焰瞥他一眼,又喝了口:“你又不喝,泡它做甚?”
沧溟没接话,忽然伸手夺过酒壶,仰头就灌了好几口。
“哎你慢点!”赤焰伸手去抢,指尖碰到壶身了,却又猛地顿住。
沧溟又灌了两大口,他的脸颊泛起了红潮,眼神开始发飘,身子一歪,重重靠在了赤焰肩上。
“对不起……对不起……霄……”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过去护不住你……现在……幽冥的子民也护不住……对不起……”
赤焰的心猛地一揪。他抬手揽住沧溟的背,想到那日在锈巷对沧溟的怨怼,心中不免愧疚,自己凭什么把压力都压给沧溟?
“溟,你没有对不起谁。”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疼,“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沧溟往他怀里缩了缩,喃喃道:“曲水一仗,我想去救你,他们拽着我说‘圣子要以大局为重’……如今我想改改那些规矩,让辰廉这样的人能买到药,让锈巷的孩子有口热饭,他们还是说‘要以大局为重’……霄,你说幽冥的大局到底是什么?”
他忽然抬起头,眼神迷离地望着赤焰,“是看着你消失在海浪里,看着孩子病死在锈巷,才算‘大局’吗?”
洞外的风雪拍打着石壁,发出“噼啪”的声响。赤焰望着洞口翻飞的雪帘,雪帘后是望不见底的黑。
“我不知道。”赤焰的声音很轻。
是啊,他真的不知道。他向来只想着,要带着自己在乎的人从这泥沼里爬出去,暗夜楼的刀光剑影里,他顾不上锈巷的哭声,也无暇过问辰廉的药钱。
可沧溟不一样,他从出生就被钉在“圣子”的位置上,族人把从黑暗里脱困的希望全压在他身上。
这份期待是光,也是枷锁,死死捆着他,让他连喘口气都要想着“大局”。
赤焰仰慕他这份背负,却也清楚,自己成不了这样的人。
沧溟忽然笑了,笑声里全是自嘲:“当年幽冥王脱离灵族,是想让被抛弃的人有个家,如今这‘家’却成了捆住手脚的绳。霄,我心里一直有你,可我不得不放你走,我知道,若我执意留你,幽冥容不下你。过去我护不住你,现在……你在这儿依旧步步难行。”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被风雪吞没,“他们称我为圣子,其实不过是要一个摆设,一个麻痹世人的摆设……我什么也做不了……”
“不,你不是摆设。”赤焰轻轻拍了拍他,低声道,“你做得很好了。”
沧溟没再说话,呼吸渐渐变得均匀。
赤焰把他往怀里抱得更紧些,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他身上。
他望着洞穴深处的黑暗,听着洞外的风雪声,忽然觉得,这风蚀崖的雪,下了这么多年,好像就是为了困住两个人,一个困在当年的“没能护你”,一个困在如今的“无力回天”。
但怀里的人是暖的。
赤焰收紧手臂,在心里默默想:等雪停了,总会有办法的。
风蚀崖的风雪在黎明时分更烈了些,雪粒打在黑石上噼啪作响。
赤焰是被冻醒的,他睁眼时,正看见洞口一道修长的身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