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号】的御宴厅内,酒过三巡,歌舞未起。
江昊那句“按第二步计划行事”,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虽未激起惊涛,却漾开了一圈圈无远弗届的涟漪。
涟漪的中心,不在杀气腾腾的军机处,而在一个看似与战争最遥远的地方——神朝户部设在【天宫号】上的临时官署。
此地没有刀枪剑戟,没有金戈铁马,只有一排排望不到头的紫檀木架,上面堆满了如山似海的竹简与卷宗。空气中弥漫着墨香、竹香与一种名为“秩序”的独特气息。
户部尚书,酂文终侯萧何,正立于一幅巨大的、以神力悬浮于空中的动态沙盘前。
沙盘之上,并非神州或罗马的山川地形,而是一张由无数条流光溢彩的线条构成的、覆盖了整个地中海乃至更远区域的复杂网络。每一条线的明暗、粗细、流速,都代表着一种战略资源的流向与数量——粮食、木材、铁矿、奴隶……
这位在神皇登基之前,仅仅是沛县一名小小主吏掾的文士,此刻身着神朝一品大员的紫金麒麟袍,腰悬玉带,面容一如往昔般温润平和,眼神却比星辰更深邃,比账本上的数字更冰冷。
他不像一位权倾朝野的宰执,更像一个准备落子的棋手,而他的棋盘,是整个世界。
“陛下有旨,”萧何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对身后一众屏息侍立的户部与天机阁官员说道,“开启‘计然’第二卷。”
“计然”,神朝户部的最高行动密卷,取“积贮之理,务完物,审贵贱,无息币”之意。其第一卷,是神皇陛下亲授的、足以颠覆一个时代的经济与金融理论。而第二卷,只有一个名字——
【诛国】。
一名天机阁的执事躬身出列,手中托着一枚墨玉令牌,沉声道:“敢问尚书大人,‘诛国’卷下辖九策,此次动用哪一策?”
萧何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沙盘上那片代表着罗马共和国的区域轻轻一点。
刹那间,所有射向那片区域的、代表着“粮食”的金色光线,其数据流被瞬间放大,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罗马城,常住公民、奴隶、外邦人口,共计一百一十二万。”
“亚平宁半岛,本年度粮食自给率,不足四成。”
“其缺口,七成来自阿非利加行省,三成来自埃及。”
萧何的声音不疾不徐,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但每一个从他口中吐出的数字,都像一柄无形的重锤,敲打在每个听者的心上。
“西庇阿在元老院慷慨陈词,欲集结二十万大军于本土决战。这很好。”萧何的嘴角,逸出一抹极淡的、如同刀锋般的笑意,“二十万脱产的精锐军团,加上他们的家人,再加上维持罗马城运转的百万人口,每日所需消耗的粮食,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位面露疑色的年轻官员。
“你似乎有疑问?”
那年轻官员壮着胆子出列,躬身道:“尚书大人,下官斗胆。据天机阁密报,罗马各大城市皆建有巨型粮仓,其军粮储备,足以支撑二十万大军鏖战半年以上。我等若只断其海运,恐怕……”
“恐怕见效甚微,是吗?”萧何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他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温和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却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冷酷。
“你的眼光,落在了‘军’上,而陛下的棋盘,是‘国’。”
萧何手指轻挥,沙盘上的数据再度变幻。代表罗马城内平民与军队家属的人口模型,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灰色。
“军粮,是给军团吃的。但罗马的荣耀,元老院的体面,西庇阿的军心,靠的不是那二十万士兵的胃,而是城中百万平民的口。”
“一个罗马公民,可以忍受前方战败,可以忍受苛捐杂税,但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孩子在后方面包价格飞涨、饿到啼哭。一个在前线准备为国捐躯的士兵,当他收到家中来信,得知妻儿已无隔夜之粮时,他手中的剑,还能为谁而握?”
“饥饿,不会立刻杀死一支军队。但由饥饿引发的恐慌与内乱,会比任何神兵利器,都更快地杀死一个国家。”
“战争,从来不止在沙场之上。陛下的敌人,不应饿死,而应在饱腹的绝望中,亲手掐死自己的帝国。”
一番话,说得在场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初出茅庐的年轻官员,遍体生寒。
他们这才明白,眼前这位看似温和的户部尚书,其算盘珠子拨动之间,藏着的是何等翻江倒海、杀人不见血的恐怖力量。
萧何不再解释,他转过身,正式下达了一系列足以让整个地中海世界天翻地覆的命令。
“传令,天机阁潜伏于埃及、迦太基、努米底亚等所有北非产粮区之‘神朝商会’,即刻起,以十倍于市价的价格,无上限收购所有市面流通之小麦、大麦、豆类。”
“只收,不卖。一颗粮食都不许流出。”
“传令,驻守亚历山大港与迦太基港的【镇远】分舰队,即刻起,封锁所有向北航行的航道。任何悬挂非神朝旗帜的运粮船,无论国籍,一律扣押。遇反抗者,就地击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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