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是从队伍的侧翼最先爆发的。
最开始,只是一个妇女凄厉的尖叫声。
那声音,瞬间划破了雨幕和无数人沉重的喘息声。
“鬼子!鬼子来了!”
艰难跋涉的民众,拖家带口,在没过膝盖的泥泞中挣扎。他们的体力,早已到了极限,精神,也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断。
这声尖叫,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无数人下意识地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远处的田野尽头,那片灰蒙蒙的雨雾之中,出现了一片正在移动的黑影。
黑影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
是日军的骑兵。
他们高举着马刀,狭长的刀刃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着一片雪亮的光。他们已经完成了迂回,像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正从队伍最薄弱的侧腹,猛扑过来。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哭喊声,尖叫声,混杂着孩童受惊的啼哭,响成一片。
人们扔掉手里仅有的行李,扔掉那些赖以为生的口粮,不顾一切地,向着队伍的中心挤去。他们认为那里更安全,却造成了更致命的拥堵。
推搡,踩踏,无数人在湿滑的泥地里摔倒,随即被后面涌上来的人潮淹没。
场面,陷入了巨大的,无法控制的混乱。
“不要乱!乡亲们,不要乱!”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保持队形!”
负责维持秩序的政工干部们,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喊着。但他们的声音,就像是投进风暴里的小石子,很快就被巨大的恐慌声浪所吞噬。
日军的骑兵,开始加速了。
马蹄,重重地踏在泥地里,溅起大片的泥浆。
马上的骑兵,脸上带着戏谑而又残忍的笑容,他们甚至没有举枪,只是挥舞着马刀,准备进行一场屠杀式的冲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身影,猛地跳上了一辆半截车身都陷入泥中的卡车车顶。
是赵刚。
他的军装,满是泥污,脸上,也溅上了几点黄色的泥浆。那副平时擦得锃亮的眼镜,镜片上,此刻也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水汽,模糊不清。
他站在那里,身形,却如同标枪一般挺直。
赵刚抬手,用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眼镜。
他看着眼前这片混乱的,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的人潮,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骑兵。一股冰冷的愤怒,从胸膛里升起,压过了恐惧。
“所有**员!”
赵刚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因为愤怒而有些变调的咆哮。
“所有会用枪的!都到我这里来!”
他的声音,穿透了混乱和恐慌,像一道炸雷,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我们是军人!”
“我们的责任,就是保护人民!”
“就算死,也要死在百姓的前面!”
那股咆哮声,硬生生在混乱的人群中,砸出了一片短暂的安静。
无数双绝望的,恐惧的眼睛,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那辆卡车,投向了那个站在车顶上,振臂高呼的身影。
最先响应的,是一个正在队伍里分发干粮的伙夫。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满脸沧桑,腰上还围着一条油腻的围裙。
他听到喊声,愣了一下,随即扔掉手里的勺子,任由那半锅珍贵的麦粥扣翻在泥地里。
他转身,从背后那个巨大的粮食袋里,抽出了一把保养得很好的汉阳造。
他朝着卡车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过来。
紧接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文书,默默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将怀里抱着的,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一摞文件,塞给旁边一个目瞪口呆的妇女。
然后,从自己的文件包里,掏出了一把保养得很好的驳壳枪。
一个卫生员,正在为一个腿部受伤的士兵换药。
他听到喊声,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将手里的绷带和药瓶,一股脑地塞进了那个伤员的手里。
“自己摁住了!”
说完,他解下了背上那支自卫用的卡宾枪,头也不回地冲向赵刚。
甚至,还有几个能勉强走动的伤员,也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们有的,胳膊上还吊着绷带,有的,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血迹,已经浸透了出来。
越来越多的人,从混乱的队伍中站了出来。
他们,是伙夫,是文书,是卫生员,是通讯兵,是司机。他们,是按照编制,属于非战斗人员的后勤兵。
他们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
汉阳造,老套筒,驳壳枪,甚至还有几支从日军尸体上缴获来的三八大盖。很多人,甚至连枪都拿不稳,举枪的姿势,笨拙得可笑。
但他们的眼神里,没有了恐惧。
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路上的,决绝。
不到五分钟,赵刚的身边,就聚集了百十号人。
赵刚从卡车上跳了下来,泥水溅湿了他的裤腿。他迅速将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战士,组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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