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蓬莱岛的立冬,以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宣告着自己的威严。
寅时末卯时初,夜色尚未完全褪尽,天地间弥漫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铅灰色海雾。
湿冷、粘稠,无声地吞噬着琼楼玉宇、奇花异草,也包裹着白战暂居的这座僻静小院。
“嗬……”
一声压抑短促的吸气,如同溺水者乍然浮出水面。白战猛然从宽大的楠木拔步床上惊坐而起!
动作太大,带起一阵风,掀动了床榻边缘垂下的鲛绡帐一角。
冷汗瞬间沁满了他的额头、鬓角,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渗入微敞的寝衣领口,留下一片冰凉的湿意。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沉闷的回响。
刚才那个梦……不,那不是梦,是沉入骨髓的寒意与尖锐的金属刮擦声交织成的深渊,冰冷刺骨,几乎要将他钉死在虚无之中。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那细微的痛楚才让他确认自己已回到了现实中。
他几乎是立刻、带着一种近乎仓惶的急迫,陡然转过头去。
目光穿透帐内朦胧的微光,急切地搜寻着里侧的身影。
是他的妻子,拓跋玉。
她就安静地躺在那里,侧身蜷卧,像一朵安然栖息在暖玉上的海棠。
乌黑的长发如瀑般铺散在锦枕上,几缕发丝贴着她光洁饱满的额角。
借着帐外透进的微弱晨曦,能清晰地看到她脸颊上自然的红晕,犹如初绽的胭脂,透出健康鲜活的生命力。
她的呼吸悠长而平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节奏,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每一次吐纳都仿佛在无声地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昨夜……那漫长而焦灼的守候,那份悬在刀尖上的担忧,此刻终于像沉重的磐石落了地,消散在这平静祥和的睡颜里。
白战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肺腑间残留的噩梦气息尽数排空。
那紧锁的眉宇,也一点点舒展开。寒意丝丝缕缕地从门窗缝隙渗入,侵扰着帐内的暖意。
他看到妻子露在锦被外的一小截雪白臂膀,在昏暗光线里显得格外脆弱。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怕惊扰了最易碎的晨露。
小心翼翼地捻起被角,那份厚重温暖的锦缎,被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缓缓向上拉。
直至覆盖住那截手臂,严严实实地掖在她微微凹陷的颈窝处,确保没有一丝冷风能钻进去惊扰她。
做完这一切,他俯下身。薄唇带着一丝未散的凉意,极其珍重地、轻轻地印在她温热光滑的额头上。
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却蕴含了千言万语——是失而复得的庆幸,是刻骨铭心的守护,是拂晓时分最深沉的爱恋。
那一刻,时间似乎都为他静止了片刻。
唇瓣离开她的肌肤,白战直起身,定了定神“该起身了。”
他掀开自己这边的锦被,赤足踏在地面铺着的柔软厚厚的西域绒毯上。
初冬清晨的凉意立刻从脚心向上蔓延,驱散了最后一点昏沉。
他趿拉上放置在榻边脚踏上的深青色软缎布鞋,鞋底厚实,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他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朦胧光线中投下一片安稳的阴影,
最后眷恋地看了一眼沉睡的妻子,这才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房间一侧的净室。
净室不大,却极为洁净雅致一方巨大的云石砌成的洗手盆镶嵌在雕花木台上,旁边放着盛满清水的锡制水壶。
白战拿起挂在墙角的布巾,动作熟练地沾湿、拧干,冰冷的湿意触碰面颊,带来彻底的清醒。
他仔细擦拭了脸和脖颈,洗去汗水的粘腻。随后是更重要的生理需求解决,在这绝对的寂静里,连水滴落入下方青瓷夜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他提起水壶冲洗,水流哗啦,在这静谧的清晨显得格外响亮,却又被厚厚的墙壁和海雾所吸收、消弭。
他用清水再次净手后,取过干燥的布巾擦干,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习武之人的精准与利落。
半息之后,他已收拾妥当,从净室走出,重新回到床榻边的光亮处。
榻边矮几上,整齐叠放着蓬莱亲传弟子的霜色云纹道袍。
?外袍?以东海鲛绡织就,浮动着青碧流水暗纹,广袖裁作箭袖式样,袖缘银线锁边,绣着蓬莱岛徽——九重浪托起三屿仙山的图腾。
?中衣?是千年天蚕丝制的交领襦衫,皎若月华,领口内绣避水符咒。
?腰封?为玄色犀角鞶带,正中镶嵌星海玄铁打造的「镇潮」带扣,两侧垂下冰蚕丝绦,专为悬佩「断潮」古剑而设。
他一件件穿上身,动作流畅而迅速,手指翻飞间便已将衣带、束带一一系紧打结,每一个绳结都牢固标准。
衣衫上身,立刻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形,宽肩窄腰,蕴含着内敛而沉稳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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