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风裹着心事,老太太的脚步踩碎了晨雾
深秋的日头刚爬过村东头的老槐树,晨霜还凝在田埂的枯草上,王老太太攥着怀里鼓囊囊的蓝布包,脚步踩得土路“咯吱”响,一路从镇上往村里赶。裤脚卷着泥,花白的头发被风刮得贴在额角,可她半点没顾上捋,心里的火苗比日头升得还急——揣着这刚从俞春花哪里得到的钱,她得赶紧给俩儿子送过去,晚一步都怕心里的石头落不了地。
进了村,熟悉的狗吠从巷口传来,几家烟囱已经冒起了淡青色的烟。老太太没往自己家走,拐过李家的柴门,径直就往老大家奔。老大栓柱家的院门没关严,虚掩着一道缝,里面传来老大媳妇剁猪食的“咚咚”声。
“栓柱!栓柱在家不?”老太太人还没进门,嗓门先传了进去,带着几分急促,又藏着点邀功似的急切。
正蹲在灶台边添柴的栓柱听见娘的声音,赶紧站起身拍了拍裤腿,迎出来:“娘,您这刚从镇上回来?咋跑这么急,歇口气儿啊。”说着就想伸手扶她。
“歇啥歇,正事要紧!”老太太一把挥开他的手,径直往堂屋里走,眼睛四下扫了扫,确认没外人,才小心翼翼地解开怀里的蓝布包。包里是一沓用橡皮筋捆着的现金,有零有整,崭新的票子被她攥得发皱。
“这是给你的。”老太太数出厚厚一叠,递到栓柱手里,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愧疚,“你是老大,家里的事多,娘先给你留这些,够你给娃交学费。”
栓柱捏着手里的钱,指腹蹭过粗糙的纸边,心里又暖又涩:“娘,您自己留着花啊,我这儿够用。”
“废话!娘留着有啥用?”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语气硬了几分,“你们兄弟五个,就数你最踏实,娘不贴你贴谁?再说了,本来能给你更多的……”话说到这儿,她话头一转,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声音也拔高了些,“都怪俞春花那个没良心的!”
这话一出口,正在里屋择菜的老大媳妇也探出头来,凑到跟前听着
“您是说……小妹她又给您钱?”栓柱迟疑着问。
“给?她能给几个子儿!”老太太往门槛上一坐,拍着大腿就开始数落,唾沫星子随着话音溅出来,“我前儿去镇上找她,特意跟她说,你兄弟几个日子都紧巴,老大娃要上学,老二家盖房还欠着债,老四老五各有难处,你做妹子的,手里宽裕就多拿点出来,匀给兄弟们补补。你猜她咋说?”
她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见老大两口子都竖着耳朵听,才咬牙切齿地学起俞春花的语气,尖着嗓子模仿:“‘娘,我家也不容易啊,小朵要上兴趣班,方英还有尾款得还,哪有多余的钱?’哼,不容易?方英的蛋糕店,一个月挣的比你们哥几个加起来都多!分明就是舍不得,心里没我这个老的,更没你们这些兄弟!”
说到激动处,老太太的胸口微微起伏,花白的头发都气得直颤:“不是娘偏心,栓柱你评评理,要是她俞春花能痛痛快快多给点,这钱哪用得着我抠抠搜搜地分?咱们家兄弟五个,人人都能分到一份,老大你不用愁学费,老二不用愁债,老四老五也能添件新衣裳,哪至于现在这样,我只能先紧着你们老大老二来?”
栓柱看着娘激动的样子,只好顺着她的话说:“娘,您别气,春花她可能是真有难处,您别往心里去。”
“有啥难处?她就是铁石心肠!”老太太不依不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不行,我得赶紧去老二家,把他那份送过去,顺便也跟他说说这事,让他也知道知道,不是娘不疼他,是有人从中作梗!”
说着,她又把剩下的钱重新捆好,塞进蓝布包里,紧紧攥在手里,起身就往外走。脚步比来的时候更急了,仿佛晚一秒,老二就会误会她偏心似的。
栓柱看着娘匆匆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娘这一辈子,心里装的全是五个儿子,总想着把一碗水端平,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有那么容易?他攥着手里的钱,心里沉甸甸的,既想着娘的不易,又忍不住替老三媳妇捏了把汗——这下,俞春花怕是又要被娘念叨好几天了。
老太太一路快步走着,嘴里还在念念有词,无非是数落俞春花的“不孝”和“抠门”。路过村小卖部,老板娘探出头跟她打招呼:“婶子,刚回来啊?吃早饭没?”
“不吃了不吃了,忙着呢!”老太太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脚步没停,径直往村西头的老二家去。心里的火气还没消,只想着赶紧把钱送到老二手里,把俞春花的“罪状”再控诉一遍,仿佛这样,就能弥补自己没能让五个儿子都分到钱的愧疚似的。
村道上的风渐渐暖了些,把老太太的念叨声吹得飘远,落在路边的枯草上,也落在那些还没来得及消散的晨雾里,带着几分琐碎,几分执拗,更藏着一个老母亲对儿女们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送完老二家的钱,日头已经爬到了头顶,村口的老槐树影缩成了一团。王老太太攥着空了大半的蓝布包,脚步比来时沉了不少——给老大留了学费钱,给老二塞了还债的款,包里就剩几张零票子,攥在手里发飘,像她此刻悬着的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