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
俞春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压抑了四十多年的颤抖。她站在病床边,指尖死死攥着旧布包的带子,指节泛白,胸口的闷痛像潮水般翻涌,母亲刻薄的话语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割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这句话,她在心里憋了半辈子——童年被打骂时,她咬着唇把话咽回去;婚后被指责时,她红着眼眶告诉自己“她是我妈”;就连刚才忍着病痛买饭回来,被劈头盖脸辱骂时,她都还在自我安慰“妈是病着,脾气不好”。可此刻,她再也忍不住了,那些积压的委屈、不甘和疼痛,终于顺着这句话,冲破了她隐忍多年的防线。
母亲放下手中的勺子,碗沿在床头柜上磕出一声刺耳的响,眉头皱得能拧出水来,脸上满是被顶撞后的愠怒,语气愈发尖利:“怎么了?我是你妈!生你养你一场,骂你几句还委屈你了?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跟我顶嘴了!”
她的话像淬了冰的针,一字一句扎进俞春花的心里。俞春花看着母亲理直气壮的模样,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厌烦,忽然觉得一阵荒谬的悲凉——原来在母亲眼里,生养之恩从来都是她肆意伤害自己的筹码;原来她四十多年的付出和讨好,在母亲看来,连一句辩解的资格都没有。她是女儿,却更像一个天生就该被指责、被忽视的“外人”。
“可你每一句话,都像在剜我的心啊……”
俞春花的声音哽咽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砸在洗得发白的外套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起七岁那年,寒冬腊月里蹲在井边洗衣,双手冻得像红萝卜,母亲却站在门口喊:“洗快点!你哥还等着穿干净衣服上学!”;想起十五岁那年,她发着高烧躺在床上,母亲却骂她“装病偷懒”,转身就背着感冒的哥哥跑了好几里路去看医生;想起她结婚时,母亲攥着彩礼钱笑得合不拢嘴,只说了一句“以后好好伺候婆家,别给你哥丢脸”,从未问过她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那些被忽略的细节,那些藏在岁月里的冰冷,此刻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拼成了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妈,你一点都不爱我,你眼里从来都只有哥哥……”
这句话,俞春花说得很轻,却像是耗尽了她毕生的力气。四十多年的人生,她像一个执迷不悟的赌徒,抱着“母亲总会爱我”的执念,一次次原谅,一次次讨好,一次次把伤口藏起来,告诉自己“她是我妈,她只是不擅长表达”。可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清醒——不是母亲不擅长表达,而是母亲的爱,从始至终,就没有分给过她半分。她不过是母亲生命里,一个用来衬托哥哥、用来分担家务、用来“养老尽孝”的工具。
母亲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一向温顺如绵羊的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张了张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神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闪躲,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不爱你了?要不是我拉扯你长大,你早饿死了!真是个白眼狼!”
看着母亲依旧在狡辩、依旧在推卸的模样,俞春花忽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笑声里满是绝望和自嘲。她知道,母亲永远不会承认,永远不会反思,这场长达四十多年的自我欺骗,终于该结束了。
她不再说话,也不再看母亲那张写满愤怒和刻薄的脸,只是缓缓转过身,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旧布包。布包里还装着给母亲洗好的换洗衣物,此刻却显得无比沉重,像压了她一辈子的枷锁。
她没有再停留一秒,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脚步匆匆地朝着病房门口走去。鞋底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告别。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昏暗,映着她踉跄的身影,那些积压了一辈子的委屈、痛苦和绝望,在她迈出病房门的那一刻,终于彻底决堤。
她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只是不顾一切地往前走,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过楼下曾经让她喘息的长椅,走过飘着饭菜香的食堂窗口。秋风从医院门口灌进来,吹得她头发凌乱,脸上的泪水瞬间被吹干,只留下一片冰凉的刺痛,可她却觉得心里那股压了四十多年的沉重,终于轻了一些。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车辆穿梭不停,喇叭声、脚步声、商贩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可俞春花却像一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只知道不能再回到那个让她窒息的“家”,不能再做那个围着母亲、围着丈夫、围着孩子转的俞春花了。
她走到一个公交站台,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来来往往的公交车,看着车上一张张陌生的脸。有穿着校服的学生嬉笑打闹,有年轻的情侣手牵手低声说着话,有提着菜篮的老人慢悠悠地走着……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属于自己的鲜活,而她,却像一张被揉皱了的纸,在岁月里失去了所有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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