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婕的指尖落在宾利的启动键上,轻轻一按,引擎只发出一声极浅的嗡鸣,像沉睡的巨兽低喘了口气,车身便平稳地滑了出去。车窗缓缓升起,将医院门口的嘈杂隔在外面,只剩下空调出风口送出的微凉气流,带着点淡淡的雪松香氛味,漫在安静的车厢里。
杨娜靠在后座,目光贴着车窗往外挪,看那些斑驳的树影、匆匆的行人,还有路边早点摊飘起的白汽,都像蒙了层毛玻璃似的,模糊不清。她捏着衣角的手指慢慢收紧,指尖陷进柔软的布料里——从上车起,她就一直在攒着劲,想开口问那件事,可话到嘴边,又被喉咙里的涩意堵回去,来回磨了好几遍,才终于敢抬起眼,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看向驾驶座上的杨婕。
杨婕正握着方向盘,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绷得很直,睫毛垂着,落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浅影。她好像永远都是这副样子,冷生生的,让人摸不透心里在想什么。
“杨婕,”杨娜的声音轻轻飘出去,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我母亲?”
话刚说完,她就攥紧了手心,指节泛白。她知道自己没资格提要求,杨婕肯接她出院,肯让她上车,已经算是超出了以往的“刻薄”范畴。可她就是放不下——母亲就这么走了,她连最后一面都没好好见,连句告别的话都没说,心里像被剜了块肉,空落落的疼。
驾驶座上的人没立刻应声,车厢里又落回寂静,只有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杨娜盯着后视镜里杨婕的侧脸,看她抿着唇,看她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下,心里那点刚冒出来的希望,又一点点往下沉。
“我又不是你的司机。”
果然,杨婕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没什么情绪,却像根细针,扎得杨娜眼眶一热。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打着石膏的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委屈的执拗:“可是……只有你知道我母亲在哪里。”
杨婕昨天说买了最好的墓地,在城郊的青山墓园。除了杨婕,她不知道该问谁——父亲那边,她连个能打通的电话都没有,那些所谓的“亲戚”,更是早早就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什么麻烦。
“自己打车去。”杨婕的语气硬邦邦的,连后视镜都没再看她一眼,车子稳稳地拐过一个路口,红灯亮起时,缓缓停了下来。
“我没钱。”杨娜的声音更低了,像蚊子哼似的。身上的外套是杨婕给的,口袋里空空的,一分钱都没有。昨天车祸时,她的包被甩出去,里面的现金、银行卡,还有手机,都不知所踪——
“手机呢?”像是猜到她的心思,杨婕突然侧过头,扫了她一眼,眉头皱着,“可以用手机打车。”
“昨晚车祸被撞碎了。”杨娜把脸埋得更低,声音里带上了点哭腔,“屏幕全裂了,开不了机。”
话音刚落,就听见杨婕低低地骂了句:“我真是欠你的。”
那语气里满是不耐烦,甚至带着点被缠得没办法的烦躁,可杨娜却莫名松了口气——她知道,杨婕这么说,就是答应了。
果然,绿灯亮起时,杨婕没按原路线走,而是打了把方向盘,车子拐进了另一条岔路。她伸手按了下导航,清冷的电子女声在车厢里响起:“已为您规划前往青山墓园的路线,全程约32公里,预计行驶45分钟。”
杨娜没再说话,只是悄悄抬起头,看着窗外的风景慢慢变了样。城区的高楼渐渐被抛在身后,路边的树多了起来,都是些高大的梧桐,枝叶在头顶织成一片绿网,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车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车厢里又安静了,可这次的安静不堵心,反而有种松快的平和。杨娜靠在后座上,看着杨婕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时候。那时候她们还住在杨家老宅,有个带秋千的院子。有次她爬树掏鸟窝,摔下来崴了脚,也是杨婕背着她,走了半条街去看医生。那时候杨婕的背还没这么宽,硌得她胳膊疼,可她却死死搂着杨婕的脖子,不肯下来,嘴里还喊着“姐,你跑快点”。
那时候,杨婕好像也没这么冷。
“想什么呢?”冷不丁的,杨婕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杨娜愣了愣,才发现车子已经下了高速,正往一条盘山公路上开。路边的指示牌上写着“青山墓园 3km”。她摇摇头,小声说:“没什么。”
杨婕瞥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是把车速放慢了些。盘山公路弯多,车子开得很稳,几乎没什么颠簸。
又过了十几分钟,车子终于驶进了青山墓园的大门。门口的保安敬了个礼,杨婕降下车窗,递过去一张卡,保安核对后,抬手放行。
墓园里很安静,到处都是高大的松柏,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还带着点淡淡的花香——路边种着不少月季,开得正盛,红的、粉的,在绿叶里格外显眼。路是用青石板铺的,车子碾过去,发出“咯噔咯噔”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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