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芒山墅的飞檐上。车轮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溅起的水花打在车窗上,模糊了窗外渐次后退的灯火。杨娜攥着真皮座椅的手指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那细腻的纹路里,她侧头看向驾驶座的司机,声音里裹着压不住的急促:“开车!快点!”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后座,只见杨娜脸色比车外的暮色还沉,身侧的杨夫人梁南惠则歪着头靠在车门上,肩膀微微耸动。他不敢多问,脚下猛地踩下油门,黑色的轿车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将那座藏在山坳里的芒山墅远远抛在了身后。
车厢里的寂静被梁南惠压抑的抽泣声撕开一道口子。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米白色的羊绒裙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背叛……他竟然真的……”梁南惠喃喃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默默无闻的陪在杨国梁二十年,她陪着他熬过最艰难的日子,以为掌心的温暖能焐热岁月,却没想过,这双手早已牵了别人。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泛起寒意,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
“妈,不许哭。”杨娜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带着少女特有的尖锐,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伸手去扯梁南惠的衣袖,指尖触到母亲冰凉的皮肤时,自己也打了个哆嗦。
梁南惠被女儿拽得晃了晃,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她,眼里满是茫然:“娜娜……”
“妈,你记住。”杨娜打断她,一字一顿地强调,眼神紧紧锁着梁南惠的眼睛,像是要把这些话钉进她心里,“我们今天没有来过芒山墅。”
车驶上了盘山公路,弯道处的路灯忽明忽暗地打在杨娜脸上,一半亮一半暗,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她深吸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重:“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梁南惠闭上眼,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滚落下来,砸在杨娜的手背上。“我……做不到。”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绝望的颤抖,“娜娜,那是你爸爸啊,他……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们?我亲眼看到的,怎么能当没看到?”
“做不到也要做!”杨娜猛地提高声音,手死死抓住梁南惠的胳膊,指节用力到发白,“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保持现状!你懂不懂?”
她松开手,指尖烦躁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视线落在车窗倒映出的自己身上——一身名牌套装,精致的妆容,这是杨氏大小姐的标配。她咬了咬唇,语气软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我还是杨氏的大小姐,你依旧是杨夫人。这不好吗?”
梁南惠却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全是悲凉:“杨夫人?杨夫人多了去了。医院一个;芒山墅里一个,住着我从不知道的房子……我这个杨夫人,算什么?”
她的话像一根针,扎破了杨娜强装的镇定。杨娜别过头,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树影,眼眶流露出一丝凶狠
她转过身,重新抓住梁南惠的手,这一次,指尖带着恳求的温度:“妈,不要想了。”声音里有了哭腔,“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梁南惠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眼里的恐惧和依赖,心像被揉碎了般疼。她知道女儿有多在意“杨氏大小姐”这个身份,从小到大,这身份是她的底气,是她骄傲的资本。可让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装作那个背叛妻子的男人还是她的丈夫,装作这个家依旧完好无损……这像要在她心上剜掉一块肉。
“妈,算我求你了。”杨娜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进衣领里,“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能失去杨氏大小姐的身份。要是没了这个身份,那些朋友会怎么看我?公司里的人会怎么对我?我们以后……以后还怎么活下去?”
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后座上,抓住梁南惠的衣角,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妈,你就当是骗自己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我们回去,就当今天只是出来散了次心,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等过了这阵,一切都会好的……”
车还在盘山公路上疾驰,窗外的风呜呜地刮着,像是谁在低声呜咽。梁南惠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儿,看着她哭花的脸,又想起刚才在芒山墅里看到的那一幕,眼泪流得更凶了。可最终,她还是缓缓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女儿的头发,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好。”
一个字,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靠回椅背上,缓缓闭上眼,将那些刺眼的画面、锥心的背叛,都强行压进心底最深的地方。就当没看见吧,就当不知道吧,为了女儿,她得把这“杨夫人”的壳子,继续撑下去。
杨娜听到那个“好”字,猛地扑进梁南惠怀里,紧紧抱住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车厢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夜色里一路向前,带着两个各怀心事的女人,驶向那个看似完好、实则早已千疮百孔的家。而芒山墅的灯火,早已消失在浓稠的暮色里,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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