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三年春,吉林青松屯还裹挟在残冬的余威里。白杨树枝杈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地上积雪半融,露出枯黄的草尖和黑褐色的泥土。陈庆山踩着泥泞的土路走进屯子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梁骨——不是天气冷,是这屯子静得邪乎。
他是个退伍军人,在部队待了八年,今年开春才复员回乡。本应是荣归故里,可他心里揣着件事,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父亲陈老根,去年冬天上山打猎,就再没回来。
屯口老槐树下蹲着几个抽旱烟的老汉,见了他,眼神躲闪,含含糊糊打个招呼就各自散了。只有一个叫马老四的,和他爹曾经一块儿打过猎,多说了两句。
“庆山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马老四嘬着烟袋嘴,烟雾缭绕中眯缝着眼,“你爹的事,别太揪心了,这阵子屯里不太平。”
“四叔,怎么个不太平?”陈庆山追问。
马老四却只是摇头,最后压低声音道:“天黑莫上山,听见啥动静也别开门。记住了,胶鞋尖朝里,必是索命的。”
陈庆山还想再问,马老四已经佝偻着背走了,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屯口,心里七上八下。
陈家老屋积了厚厚一层灰,陈庆山简单打扫后,在父亲睡炕的褥子下摸到个硬物——是个牛皮纸封面的账本,里面密密麻麻记着些日期、人名和数字,最后几页却画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狐狸脚印。
当夜,陈庆山被一阵凄厉的哭嚎声惊醒。那声音不似人声,倒像是什么动物在嘶鸣。他披衣起身,透过窗户缝隙往外看,月色如水,屯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阵脚步声“啪嗒、啪嗒”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第二天一早,屯子里就炸开了锅——猎户马老四死了。
陈庆山赶到马家时,院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个个面带惶恐。马老四直挺挺躺在院中央,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恐惧。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身边泥地上印着一双胶鞋印子,鞋尖不正不斜,直直朝向他尸体方向。
“又是胶鞋尖朝里...”有人低声嘀咕,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狐仙索命来了!逃不掉了!”一个干瘦老太太突然尖叫起来,她是屯里的神婆李凤兰。
陈庆山上前询问,李凤兰却只是神经质地摇着头,嘴里念叨着:“冤有头债有主,欠的债总要还...”
接下来的几天,屯子里又接连死了两个猎户,死状与马老四一模一样,身边都有那双鞋尖朝内的胶鞋印。屯民人人自危,天一黑就闭门不出,连狗都不叫了。
陈庆山翻看父亲的账本,发现最后几页画着的狐狸脚印旁,写着几个名字——正是死去的这几个猎户。他心里咯噔一下,父亲失踪与这些死亡必定有关联。
月黑风高夜,陈庆山拎着半瓶高粱酒,敲开了神婆李凤兰的家门。
几杯酒下肚,李凤兰的话匣子打开了,眼睛里泛着浑浊的光。
“那是五三年冬天,屯里闹饥荒,你爷爷陈大柱带着七个猎户上山掏狐狸窝。”李凤兰的声音沙哑如锉刀磨过木头,“一窝狐狸,大的跑了,七只小的没逃掉...造孽啊,那母狐回来,围着烧焦的洞转了三天三夜,叫声凄得能滴出血来。”
她压低声音:“老辈人说,那母狐不是寻常畜生,是修炼有成的狐仙。它立下毒咒,陈家三代男丁和那七个烧它窝的人,都要给它的崽偿命。”
陈庆山后背发凉:“我父亲他...”
“你爹查到了这事,想化解这怨仇,可没成想...”李凤兰忽然噤声,侧耳听着什么,脸色骤变,“它来了!快走!”
陈庆山被推出门外,回头瞬间,他似乎看见窗外闪过一道红影。
那一夜,又死了一个猎户。
陈庆山翻烂了父亲的账本,终于在一页角落发现了个模糊的地址——青松屯往西十里,老伐木场。
第二天一早,他借了辆自行车就往西骑去。废弃的伐木场荒草丛生,几间破败的木屋歪斜欲倒。陈庆山小心翼翼探查,在最里头一间屋子外听到了人声。
透过缝隙,他看见屋里点着红烛,几个男女正进行着什么仪式——一个穿着旧式嫁衣的纸人摆在中央,脸上画着诡异的笑容。
“这是阴婚...”陈庆山心里一惊。东北农村早年有配阴婚的习俗,但解放后早就被禁止了。
他屏息细听,那些人正在谈论一桩“买卖”。
“老陈家那儿子回来了,怕是瞒不住了。” “怕什么?狐仙索命,正好替咱们背黑锅。” “可这都死了四个了,下一个不会是...”
陈庆山心中一凛,正要继续听,却不慎踩断一根枯枝。屋里人顿时警觉,冲出门来。陈庆山躲进草丛,看清了那几人中竟有屯里的干部。
当夜,陈庆山再次翻开父亲账本,借着煤油灯仔细研究,终于看懂了那些符号和数字——这是一本秘密账目,记录着阴婚买卖的交易!而最后几页的狐狸脚印旁的名字,正是当年参与烧狐洞的猎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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