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玉的法理诛心与姜灵儿的同心献莲,如同在沉闷的铁幕上凿开了一道透光的裂缝。
判官崔珏宣布听证暂停,一个时辰后继续。这短暂的休憩,却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大殿内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功过司众人面色阴沉,如坐针毡,而中立的观礼席上,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许多官员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思量。
当沉重的殿门再次开启,听证继续的钟声回荡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接下来,将是决定性的时刻。
崔珏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被告席上,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被告,夜叉族参事阿罗。”
大殿侧门缓缓打开。一道纤细却挺直的身影,在两名判官殿直属鬼差的押送下,一步步走入这决定她与族群命运的殿堂。
阿罗褪去了官袍,只着一身素净的囚衣,手腕脚踝上带着抑制魂力的镣铐。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连日黑牢的折磨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但她的脊梁挺得笔直,步伐沉稳。
当她抬起头时,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眸子里,此刻沉淀着一种历经磨难后的平静,以及更深沉的、不容撼动的坚定。
她的目光扫过面色铁青的周远,掠过神情关切的陆鸣等人,最后,平静地迎向高座上的崔珏。
姜灵儿静静地望着她,目光交汇的瞬间,传递去无声的鼓励与支持。阿罗微不可查地颔首,眼神更加坚定。
参拜已毕,崔珏沉声开口:“阿罗,功过司指控你勾结妖邪,戕害同僚,你可认罪?”
阿罗的声音清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回禀判官大人,属下不认。”
“为何?”
阿罗深吸一口气,开始陈述。她没有急于哭诉自己的冤屈,而是以一种异常冷静、条理清晰的方式,逐一驳斥功过司的指控。她精准地指出了所谓物证在时间、地点上的矛盾,分析了妖气残留频谱与案发时环境记录的差异,其逻辑之严谨,俨然一位经验丰富的查案者。
这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自辩,与她往日略显冲动的形象大相径庭,反而更具说服力,让一些原本对她心存偏见的中立官员也露出了讶异和思索的神情。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当驳斥完所有技术指控后,阿罗的话锋悄然转变。她抬起头,目光不再局限于眼前的审判,而是仿佛穿透了殿宇,望向了遥远的历史长河。
“判官大人,诸位同僚。今日阿罗站在此处,所涉之事,远非我阿罗一人之清白。”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情感分量,“这镣铐锁住的,是我阿罗的手脚,但其寒意,却刺穿着每一个谨守本分、却因出身而备受猜忌的夜叉族同胞的心。”
“我夜叉一族,自地府初立,便奉命镇守忘川边界,巡狩轮回通道外围。千百年来,我族儿郎前赴后继,以血肉之躯构筑防线,抵御域外天魔侵袭,清剿流窜妖邪,魂飞魄散者,十有四五。”她的话语中带着压抑的悲怆,“我至今记得,我儿时的玩伴,他的父亲在一次巡逻中为拦截天魔,自爆魂核,只留下一枚残缺的兵符。他的母亲抱着那兵符,在忘川边哭了整整三年,直到魂体与河水一样冰冷……这样的故事,在我族比比皆是,绝非虚言。”
“我们所求为何?不过是一份安身立命之所,一份对得起先祖、对得起职责的认可。然,现实如何?”阿罗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无尽的苦涩,“边陲苦役,由我族承担;最危险的巡逻任务,由我族执行。然晋升之阶,于我族如天堑;资源配给,于我族常短缺。动辄得咎,稍有差池,便是性情暴戾、需严加管束的指责。这非我阿罗一人之感,乃是我万千族民积年之痛!”
她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直指周远:“而今日这勾结妖邪的罪名,更与我父母当年在蚀魂草案中所蒙受的不白之冤,如出一辙!”
“蚀魂草案”四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许多年轻官员面露茫然,而一些资历极老的重臣,则瞬间变色!
阿罗眼中积蓄的泪水终于滑落,但她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声音哽咽却字字清晰:“今日,我便将这段被刻意尘封的真相,公之于众!当年,我父母镇守边关,只因拒绝与某些势力同流合污,克扣边防物资,便遭构陷。所谓的蚀魂草证据,与今日如出一辙,皆是提前伪造!他们被冠以监守自盗、勾结邪修的罪名,未经公正审判,便被处以极刑,魂飞魄散!我当年尚幼,眼睁睁看着父母被带走……他们最后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甘与嘱托……”
百年冤屈,血泪控诉。阿罗的声音由悲怆转为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为何?只因我族不肯同流合污?只因我族掌握着某些人不想被外人知道的边关秘密?还是只因我夜叉族,在地府眼中,永远是可用亦可弃的棋子,是随时可以推出来顶罪的异类?!”
她的质问,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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