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6年的大寒来得比往年更烈些。北风卷着铅灰色的雪沫子,打在静室的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天地在寒风中瑟缩的喘息。我推开静室木门时,檐下悬着的冰棱子足有半尺长,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上面,折射出冷冽而剔透的光。这是一年中阴气最盛、阳气敛藏到极致的日子,万物蛰伏于土下、巢中,连空气都仿佛被冻成了坚实的块,唯有等待春气萌动时,才能顺着冰缝透出一丝生机。而我,正应着这天地节律,在《五行阵法》的修炼中踏入“守一”的阶段——不向外求进,只向内固本,如同为越冬的种子培土盖雪,让根系在沉寂中扎得更深。
静室是年前特意修葺过的。四壁用黄泥掺了稻草糊得平整,地面铺着晒干的艾草,踩上去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混着角落里炭盆散出的暖意,将室外的酷寒隔绝在外。正中央的蒲团是三年前从江南带来的,用芦花与棉絮填充,如今已被坐得温润贴合。我褪去沾着雪粒的外袍,只留一件素色中单,盘膝坐下时,指尖触到蒲团边缘磨出的毛边,忽然想起初练《五行阵法》时的模样——那时总想着快点突破,总觉得体内的五行之气像一群脱缰的野马,唯有不断勒紧缰绳才能往前冲,却不知缰绳勒得太紧,反会折损了马的气力。
“守一”二字,是师父临走前在竹简上写下的最后两个字。那时他老人家已卧病三月,手指枯瘦如柴,蘸着松烟墨在竹简上划过,墨迹却稳得像深潭静水。“冬藏不是枯寂,是让气归其位。”他咳着气说,“五行如五脏,各有其宅,乱则病,安则宁。你之前求进太急,木气冲了肺,火气扰了肾,若不在此时守一固元,开春怕要出岔子。”当时我只当是老人的叮嘱,此刻静坐下来,才真正品出其中滋味。所谓“守一”,哪里是守住一个念头那么简单?分明是让意念、气息、身体如三足鼎般并立,让五行之气在体内的八卦阵中各安其位,如同让四季在天地间各循其时。
闭目凝神的刹那,耳中先静下来的是窗外的风雪声。北风的呼啸渐渐远了,炭盆里木炭偶尔爆出的火星声却清晰起来,“噼啪”一声,像极了体内肝气初动时的轻颤。我将意念沉入丹田,那里是五行八卦阵的中枢,如同大地的脐眼,藏着生发万物的元气。按照《五行养生法》的记载,大寒时节,天地气闭,人身之气亦当内收,此时观阵,当以“敛”为要——敛木气以防疏泄太过,敛火气以防浮越不安,敛金气以防肃杀过甚,敛水气以防泛滥无制,敛土气以防壅滞不化。
最初几日,体内的气总有些“不安分”。尤其是木气,像初春的笋芽,总想着往上窜。我能清晰地“看”到它在肝位的阵眼处翻涌,带着青绿色的光晕,时不时就要漫过与肺金相连的阵纹。肺金属西方,主肃降,此刻正该如寒冬的山峦般沉静,却被木气一冲,便泛起细碎的金芒,像是湖面被投石打乱的倒影。这便是师父说的“木火刑金”之兆——前些日子为了突破阵法第三层,我刻意催动肝木之气,却忘了金能克木,木盛则金伤,时间久了,肺腑间便隐隐有了燥痒之感。
“气有余,则制己所胜而侮所不胜。”《五行养生法》的经文在脑海中浮现。我不再像从前那样强行压制木气,反而将意念化作一股轻柔的“风”,顺着木气翻涌的方向引导。肝属木,应东方,其气主升发,但大寒时节的升发当如地下的根须,是向内的延展,而非向外的张扬。我想象着冬日的竹林,地面上看似萧瑟,地下的竹鞭却在积蓄力量,只待春雷一响便破土而出。意念所及,那股躁动的木气渐渐放缓了势头,青绿色的光晕也柔和了许多。我再引一丝肺金之气过来,不是让它与木气相抗,而是让金气如刀锋般“削”去木气多余的锋芒——就像园丁修剪杂枝,不是要毁掉树木,而是让养分能更集中地滋养主干。片刻后,肝位与肺位的阵纹同时亮起,虽仍有轻微的起伏,却已如琴弦般和谐共振,不再有之前的冲撞之感。
心火的问题则更隐蔽些。心属火,应南方,其气本应如炉火般温暖而不炽烈,但我前些日子修炼时总想着速求成效,心火便不知不觉旺了起来,像被风煽过的火堆,带着跃动的红焰,烤得肾水阵眼微微发烫。肾属水,应北方,主收藏,与心火本是“水火既济”的关系——心火能温肾水,使其不寒;肾水能济心火,使其不燥。可如今心火过旺,肾水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阵纹边缘甚至泛起了淡淡的白霜,像是被火烤得将要干涸的水面。
夜里打坐时,这感觉尤其明显。有时会突然心悸,像有小鼓在胸口敲,指尖也跟着发麻。我想起师父教的“坎离交济法”,便试着将意念沉入肾位。肾水的光晕是玄黑色的,带着沉静的力量,只是此刻边缘有些模糊。我不再去管那跃动的心火,反而专注于滋养肾水——想象着雪山融水汇入深潭,潭底的卵石清晰可见,水面却波澜不惊。同时,引一丝心火的余温,像给潭水加了一点暖意,既不让水寒彻骨,也不让火将水烧开。如此反复调和,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胸口的悸动渐渐平息,再观体内阵眼,心火的红焰收敛了许多,肾水的玄黑光晕也重新变得饱满,两道阵纹相交之处,竟透出淡淡的金黄色——那是水火相济后生出的土气,温润而厚重,正是《五行养生法》中说的“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的循环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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